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很久之后天色变黑了。星群在他们身边流动,高高的天上有他们听不见的密语:
“他们怎么还不下去?”
“没有办法再等等吧,神仙也管不着人哭的。”
“可是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天来呢?他们爬上树顶了。”
“你还真是不知道自己笨啊!人爬上来全都成了神仙,要我们作什么?——去,你还是和猪睡觉去吧。”
“时辰快到了,我该赶着车出去了。”
“再等等。”
“真的不能再等了。”
“你就是个赶车的命!你还怕你那太阳灭了不成??你再出来一次他们就成神了你知不知道?”
就这样,黑黑的夜幕持续了十二个黑夜和十二个白天。可是天还是没有亮。少年一天一天地形容枯槁起来。少女陪着他,偶尔抬起的眼光中满是泪水。人和神仙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大姐,拜托你不要跟着我好不好?我已经说过我不认识你了你还不依不饶的,你再这样我告你骚扰你信不信?”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疯子在和空气说话,他们看不到少女,也听不到少女的声音,于是以为少女是不存在的。也许世界的变迁和一个人的生命无关,正如同蒲公英总是要飞的,但它并不考虑风的方向。于是他们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现在我相信大姐您是妖怪了,我们道士就是专门收拾妖怪的!虽然这么漂亮的妖怪我还没有收服过,但是万事总有个开头的,小心我收服你!”
“现在我相信我收服不了你了。奇怪,我堂堂高级道士,享受国家特殊补贴的超自然现象研究家居然拿你没有办法。这样吧,你干脆去妖怪界树杆大旗吧,这样跟着我没有前途的!”
“大姐!!大姐!!!拜托啊!您走吧!我一定给您树个牌位把您供起来,我是人啊,您是妖怪啊!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开除出道士队伍的!!”
少女一步不离地跟着少年道士。她的神色越来越是悲伤。她不知道是自己做梦了还是少年忘记了梦。在等待时所幻想的东西统统流散而去,少女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渐渐地忧伤地回忆起等待的岁月,关于晚霞星空和永无更改的执着。那时换季的风一再吹过,天下很静却充盈着淡淡的希望。就象离开枝头的落花,在切入水面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堕落和腐朽。啊,无知的感觉真是好。
记忆是什么呢?也许在一开始想这个问题时就离记忆越来越远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姐!佛家才讲因果,我们道家是讲无为的!你老是这么跟着我我的各项工作很难开展的!你看在我孤身一人,没爹没妈的份上放过我吧!”
“我也是一样,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您认错人了吧!我自打断奶起就再没有近过女色了!”
少女不吃也不睡,整天唯一的事情就是凝视着少年道士,看三千年的光阴让他改变了多少。她用心寻找着道士和三千年前的少年有哪些相同之处。她慢慢地用心地找,细到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她想她一定能够找到的。
“天……还是没有亮?”白衣少年在青衣少女的怀中缓缓睁开眼睛,猫一样的眼睛里仍然闪动着希望之光。但仅仅是一瞬,随后眼睛闭上了,恢复到死一样的苍凉。什么地方传来西风停止的声音。
"我们等着。在朝阳升起之前我们无处可去。"少年声音嘶哑地说,其实,是不甘心。人们总是想把最终绝望的时刻尽量推后一些。青衣的少女抱紧他的头,一些头发露出来随风飘动。
天上的神仙,半天上的人都在近乎绝望地期待着。嘉木摇摇自己的枝干,也许在它的梦中会有另一棵树也说不定。
最终,最终太阳终于出来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再不出来它就要熄灭了,太阳熄灭了地下的万物会死,那么依靠万物生活的神仙也会死的。在暗淡的黑夜里东方忽然间红了起来,红光影里隐约出现一颗树,那是在世界最东方的太阳们居住的树木扶桑。传说在更久的远古,有一个人间的勇士射下了多余的九个太阳,弓叫做乌号,箭叫做肃枵。原来人类也可以傲视天庭的。
东方刹那亮起,红光紫雾扶摇直上,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冲开天地间的黑暗,六条向天飞升的龙在光芒的指引下拖出了一轮稍显暗淡的太阳,树顶上的少女全身一震,接着用力摇动怀中的少年:“快醒醒,天亮了!”
少年睁开双眼,慢慢把脸转向东方。初升的太阳映在他的瞳孔之中,有若两团火。少年慢慢地眯起眼睛。几乎是在同时,他和少女脱口而出:“真好看……”
沉寂在美景之中的少年和少女忽然觉得身体变轻了。他们的身体若有若无地发出淡淡的光芒。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成为神。
少年道士摇着云板走在市集的街道上,背后有一杆白幡,上书四个大字:降妖伏怪。嘴里说的则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情。少女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寸步不离。只听少年逢人就问:“本地的窑子在什么地方?”
少女开口:“我发现你纯粹是在气我。”
“我怎么敢呢大姐!我只是产生了一些和男性生理有关的神经冲动而已。”
不远处一个老人看着少年,无限沉痛地说:“多好的青年呀!可惜是个疯子……”
少年道士大怒:“老汉!出家人不打诳语,你长得真象我家乡的猛兽!说,知不知道本地的窑子在哪里?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看你那老年痴呆失败样肯定不知道,走开不要挡我们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