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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镜•长生草》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推荐转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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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8-6-2012 11:13: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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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非洲猪妖人 于 8-6-2012 11:35 编辑

如果需要电子版TXT 回复告知 我会整理一份出来。配乐手动开启吧 我就不让它自动播放了 大家慢慢看好了


梦里古镜映哪场离合

前尘路过掌心都跌落
匿迹在背对的山坡 相逢成相陌
浮生里萍水再不惦着
你我同是踏寰独身客
陌路何妨 掌舵之处皆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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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8-6-2012 11:13:5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非洲猪妖人 于 8-6-2012 11:30 编辑

十年后。高宗绍兴十一年六月十五。

临安城北的余杭门外,运河上舟船往来如梭,一片热闹景象。

京杭大运河肇始于春秋时期,完成于隋代,至宋时最终成为纵贯南北的水上交通要道,南启临安,北至燕京。南渡十年后,战祸渐渐平息,百姓休养生息,商贾贸易重新繁荣,临安人口多达一百余万,漕运也可谓盛极一时。

运河渡口每日里有上百艘官船私船进出,往来贯通了大江南北。

“这位客官,可是要坐船么?”一个船家看到有人来到渡口,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如今已经是薄暮时分了,他这三天还没开张过,此刻只盼收能拉到一个肥些的生意,也好填了这些天的亏空。

然而抬头一看,却是一怔:来到码头上的居然是两个女子。当先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白衣,眼角有一滴盈盈的坠泪痣。另一位年纪略小,做丫鬟装束,伶俐活泼,手里捧着一个包袱,跟在主人后面。

当先女子还没有开口,后面的丫鬟便抢先道:“船家,我们要包这条船。”

“包船?”船家倒是一怔,有些犹豫地打量着来人:“就姑娘两个人?”

丫鬟点了点头:“就我们两个!怎么,不做女人生意啊?”

“这……”船老大不由露出吃惊的表情来:如今是南宋初年,民间甚重礼法,一般好人家女子平日里都足不出户,这般抛头露面地孤身出远门的,难道是……一念及此,他不由重新打量了对方几眼:那个女子的容貌甚是清雅秀丽,气质高华,竟又不似那些沦落烟花的风尘女子。见多识广的船家一时间也猜不出对方的身份,有些发呆。

“到底去不去啊?”那个丫鬟却不耐烦起来,跺脚,“我们有急事要去天台山,你如果不愿接这趟生意,我们就另外找别家去了!”

“去天台山?”船老大一听是一单出远门的大生意,登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堆起了一脸笑容,“不是吹嘘,这码头上也就我金老大最熟悉这条水路,再无别家肯撑船去那么远的地方——不信姑娘你问问。”

“哦。”白衣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却不置可否。

金老大看着对方的脸色,也不明白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连忙再补充:“您看,我家的是油蓬船,如今是盛夏,也可免除日头毒晒——两位姑娘花朵一般的样貌,水嫩的皮肉,真是神仙样的人,又怎能去坐那种连蓬都没有的破船?”

他虽是粗人,但这话却说得讨巧,那个丫鬟听了顿时转怒为喜,啐了一口:“你见过神仙么?说得倒是好听!”

“小人没那福气见,不过料想和两位姑娘也不差多少。”金老大笑嘻嘻道。

白衣女子终于微微笑了一笑,启口问:“那么,要多少船钱?”

“五两银子。”金老大生看了看女子手里沉甸甸的包裹,心知是一位有钱的主儿,便大着胆子出了个比平日高一倍的价格,“包吃包住,还有小曲儿听,包两位满意。”

“我们自己带了吃食,谁要吃你家那些腌臜东西!”那个丫鬟又啐了一口,“那小曲儿如果是你唱的,非得把我们的隔天饭都呕出来不可。”

“嘿,嘿!姑娘不知道了吧?我——”金老大还待吹牛,白衣女子却只是笑了笑,对一边的丫鬟低声:“雪儿,别饶舌了,上船吧。”

眼见终于谈成了一笔生意,金老大登时笑逐颜开,连忙拉过纤绳,将油蓬船靠上埠头,口里连声叮咛:“姑娘,小心些,慢慢上。”

然而那个活泼的丫鬟也不等船家搭起舢板,足尖只是在岸边一点,便轻身跃入了船上——她身轻如燕,跳上来时油蓬船居然连摇都没有摇一下,走入舱里靠窗座下,将手里的包袱放在了案上,四顾看了看。

这条船不算太大,里面收拾得也干净,用一道布帘子分隔成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可容七八人的客舱,后面却隔了一个小小的休憩间出来,里面被褥器具一应俱全。

“还不错吧?”金老大笑道,“这可是不久前为一个迁官的老爷家眷特意设的,正好配得起给两位姑娘住一宿。”

雪儿嘀咕了一声:“小姐,权且坐一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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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8-6-2012 11:14:30 | 只看该作者
航船夜雨,去往天台境内。




船从临安出发,从京杭运河南下到绍兴,再经鉴湖、若耶溪、剡溪、灵溪、金溪,直达石梁。这一条水路,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唐诗之路”。从晋代谢灵运开始,有无数名家曾经走过:李白、杜甫、孟浩然、刘禹锡、贾岛、杜牧……




然而此刻,在乌篷船里坐着的,却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金老大披了蓑衣,在船头冒雨撑篙,不时好奇地看着舱里——帘幕低垂,烛影绰绰,道童和丫鬟都已经下去整理行装了,灯下只看得见那一对男女隔桌而坐,低声交谈,声音轻而细,宛如此刻落在蓬上的簌簌夜雨。




“敢问道长名号?”




“在下明风衡,来自青城山紫霄宫。敢问姑娘芳名?”




“妾身姓白,单名螺,临安人氏。”




说到这里,舱里安静了一瞬,明风衡又开口:




“那么,请问白姑娘此次去往何处?”




“天台县赤城山。”白螺微微笑了一下,并无隐瞒,“有两位故交久未探访,前日修书邀妾身前去一聚——不知道长仙驾欲往何处?”




明风衡也笑了:“不瞒姑娘,在下和灵宝也正准备去往天台。”




白螺笑道:“如此说来,倒真是巧了。”




明风衡轻叹一口气:“看来真的是冥冥中有些夙缘未了啊。”




越说越不像话!金老大啐了一口,将船往河心里撑了过去。居然有女人和年轻道人暗夜共处一室,还谈得如此投机,接下来说不定就要作出什么蝇营狗苟之事来——真是世风日下!他一边在心里骂着,一边却好奇心起,忍不住地越凑越近。




然而舱里的声音就此安静下去,再也听不到声响。




这两个人,到底在里面干些什么?




金老大简直快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正准备蹑手蹑脚地过去挑开窗帘看上一眼,却只听船头簌簌一声响,吓了他一跳。




转头看去,却见是两位年少的丫鬟道童出舱汲水。两人年纪都小,性格又活泼,半日便熟悉了起来,此刻共同为各自主人准备盥洗用具,不由得就在船尾聊开了。那个叫灵宝的道童打了一桶水上来,道:“哎,好奇怪——主人居然肯和你家小姐同船!”




“什么?”雪儿登时不快起来,“居然?肯?你家主人很了不起么?”




“我家主人当然了不起!他是紫霄宫的继承者,青城道家的掌门人,”灵宝傲然,指着雪儿嗤道,“你们这些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遇到了神仙却还不知道庆幸,回头肯定悔之无及。”




“呵,”雪儿讥笑,“你主人是神仙?”




“可不是我吹牛,不是神仙也差不多是半神了。”灵宝哼了一声,“跟你说,我跟了师父十年,可从来没有见他老过:十年前是二十岁,十年后还是这般样貌!光这一点就够吓人了吧?”




雪儿微微一震,口里却不服输:“道家修炼内丹,吐纳静坐,就算驻颜有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况你师父又不是女人,要这般爱惜这幅臭皮囊有什么用?”




她口齿伶俐,登时将灵宝抢白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气哼哼地道:“真是个刁钻丫头!难怪以前我家主人从来不肯和女人同行……哼,今日不知怎么了,居然不避忌你家小姐!”他抓了抓脑袋,嘀咕了一声:“莫非是动了凡心?”




雪儿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不等她说什么,灵宝顿了顿,又露出一个惫懒的笑来:“不过,就是动了也无妨,反正我们是正一道的。”




雪儿倒是好奇起来:“正一道又如何?”




“连这个都不知道啊?”灵宝捉狭地看了她一眼,笑得神秘,“正一道是火居道士,不像全真教那些倒霉的家伙,我们不但可以吃荤,还可以娶妻呢!嘿嘿……你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漂亮的闺秀小姐想嫁给我师父!”




雪儿想要抢白他几句,却眼睛一转,追问:“那你师父到底怎么个厉害法?说来听听——我听说以前道君皇帝身边的那些道士都个个厉害得不得了,难道你家主人是他们的弟子不成?”




“嘿,不知道了吧?”灵宝原本年龄也不大,乃是半路被明风衡收养的孤儿,多年山居清修枯燥,此刻看到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如此殷勤相问,一时间不由得起了得意卖弄之心,大言不惭,“你说的那些是神霄教派的吧?林灵素、李得柔那些牛鼻子,个个都是欺世盗名的家伙,哪里能和我家主人相比!我家主人可是纯素道长的亲传大弟子!”




“啊?”雪儿不信,“吹牛的吧?”




“当然是真的!”灵宝汲了水,侧过头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你知道我背着的那个箱子里是什么东西么?说出来吓死你——”




刚说到这里,“啪”的一声,忽然有一物打在了额头上,惊得他噤口。那是一粒被捏成一团的软蜡,刚被从烛上掰下来,然而打在头上却如同生铁般疼,起了一个红肿大包。




“还不快去烧水?”舱内传来明风衡冷冷的声音。




“是……是。”灵宝显然极怕这个师父,立刻噤若寒蝉地提着水回了后舱。




“雪儿,”帘后也传来白螺的声音,“别饶舌,盥洗去。”




“是,小姐。”雪儿吐了一下舌头,连忙也溜回了后舱。




船舱内,烛影摇红,明风衡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小徒年少不懂事,信口雌黄惯了,白姑娘切莫见怪。”




白螺微微笑了一下。她没有说话,明风衡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在灯下相对坐着,一时无话,只有头顶的船篷上落下簌簌雨声。白螺静静地听着,眼神不易觉察的一变:在这个舱里,只听得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航船在黑暗的河流上漂流,只听啪的一声,烛花爆了一下。




“人生如逆旅,一晃十年,”忽然间,明风衡长叹了一声,“这些年在下漂泊天涯,也算是勘破生死,却有一桩恨事一直耿耿于怀,至今不忘……”




白螺忽地微笑:“人人难免留遗憾,道长何必太介怀?”




明风衡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得她如此一言,便看着船外黑色的河流,沉默下去。片刻,忽然间抬手掩住嘴,微微咳嗽了几声。




“道长身体似有不适?”白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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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
 楼主| 发表于 8-6-2012 11:15:07 | 只看该作者

明风衡勉强笑了一笑:“偶感风寒,小恙而已。”

“师父,好了。”灵宝烧好了水,在船尾喊。明风衡应了一声,起身对白螺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白螺独自在船舱里坐了一会儿,眼神落在他们带进来的那个大木箱上,略略停了一下:那是一只红酸枝木的箱子,四壁都是素面,只有正上方雕了个太极八卦图。灵宝上船后就把它妥善地放在了船舱的最角落里,旁边放了一些他们俩个随身携带的行囊雨伞之类的,似乎是刻意要把它给弄得不引人注目。

那个木箱本也是极普通的,可白螺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有些变了:这个箱子不过三尺见方,却显得极重,更奇特的是箱盖缝隙上贴了一圈黄纸——她弯下腰,细细看了一看,发现是道家的五雷符,只是上面都是用血书写成。那些血咒还不止一层,竟是重重叠叠写了三遍,血迹有新有旧。

她伸出手在上面抹了一下,收回手指一看,眼神登时凝聚起来。只待再看,却听后面脚步声起,有人急促地走了过来,她连忙站起。

“小姐,干嘛要和这两个道士一起走!”雪儿弄好了盥洗的用水,气鼓鼓的进来,将方才在船尾的话复述了一遍,嘀咕,“那个小牛鼻子的嘴巴要多坏有多坏,还说什么火居道士可以娶妻——呸!”

“哦,正一道的道士么,倒的确是可以娶妻的。他没说谎话。”白螺随口淡淡道,目光还是不离那个木箱左右,脸色越来越凝重。

“小姐?”雪儿看得她神色不对,不由自主地顺着看过去,也看到了那个暗红色的木箱,忽地嘀咕了一声,“这个东西……可透着古怪。”

“你看。”白螺点了点头,抬起了自己的手——她的右手中指和食指上赫然留着两点发黑的红色,竟似是血干涸后留下的痕迹!雪儿凑上去闻了一闻,隐隐察觉有一丝刺鼻的腐烂气息,只是被人用朱砂的味道强行盖了过去,并不明显。

“天!”雪儿低呼了一声,“这难道是……”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船尾传来一声重响,似有什么重重倒了下去。灵宝的声音随即在黑夜里传来,惊慌失措:“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白螺脸色霍然一变,立刻飞奔而出。

外面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夜雨,船尾的甲板上横着一个人,羽衣道冠,正是明风衡。铁桶倒在舱板上,水蜿蜒流淌,他的徒弟灵宝不知所措地跪在那里,一边推着没有知觉的人,一边带着哭音大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螺俯下身搭了一下脉,便松了一口气:“还好,先送到舱里躺下。”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金老大此刻也从船头赶到,一见这等场景也慌了神,“他……他死了?我的天,早知道就不该让牛鼻子道人上船!”

“没事,”白螺回头看了一眼闻声赶来的船家,“这位道长因为偶感小恙而有些不舒服——你回去继续做你的事,不必惊慌。”

“……”金老大还想问什么,然而在女子淡漠镇定的目光下居然缩了回来——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气质,冷冰冰,却又让人觉得很舒服,就像夏日里的冰镇酸梅汤,一口气喝下去毛孔舒爽,让人想不起去和她作对。更何况……

金老大忍不住眼睛骨碌碌一转,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前舱。那只木箱子还放在角落里,没人看管,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只是沉甸甸的好引人遐想。

“好,那就不打扰了。”金老大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看得船家离开,白螺吩咐:“灵宝,麻烦扶你师父到榻上躺下。”

灵宝正在六神无主,听得她那么一说,便忙不迭的按令行事。雪儿执灯过来,放在榻边。灯下只见明风衡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上却现出了一线殷红,从发际直贯到眉心,竟似是用血画出一般!灵宝一见,便惊得“啊”的叫出声音来。

“别吵。”白螺把明风衡安置在榻上,细细把了一下脉,又看了一看对方气色,手指迅速地掐算着,脸色阴晴不定。

“我,我师父他没事吧?”灵宝稍稍定下心来,结巴着问。

“喂,”雪儿忍不住嘲笑了他一句,“这就是你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师父?”

“……”灵宝此刻却顾不得她的冷嘲热讽,只是盯着昏迷的明风衡,忐忑,“我师父……我师父他不会出什么事吧?他到底怎么了?”

白螺叹了口气,忽地问:“你们前一段时间,可曾去过什么不干净的地方?”

“不干净?”灵宝愣了一下。

白螺加了一句:“就是阴气很重的地方。”

“这……”小道童迟疑了一下,才道:“白姑娘还真的问准了——这一两年,师父一直在北边被金人占了的地方修行。一路从建康到忻州,走了上千里路,最近才刚刚才回到临安这边。”

“胆子真大,”雪儿啧啧赞叹,“北边的金人都是虎狼般的凶性,若发现你们两个汉人偷偷越境潜入,还不当作探子给扣起来?你们去那里修行?那里有啥好修行的?”

白螺沉默了一下,却道,“你们是去去收敛尸体、超度亡魂的么?”

灵宝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点点头,低声:“太惨了,那边。”

叽叽喳喳的雪儿吃了一惊,看了这个哽咽的小道童一眼,不由也不说话了。她们虽然不曾去过长江以北沦陷于金兵之手的地方,但也听说靖康之难后那边的惨况:无数村镇被焚烧,无数百姓被屠杀,一些地方几百里不见人烟,只能闻到尸臭味。

“你有一个好师父。”白螺叹了口气,对灵宝道,“只是这事却有些麻烦——既然你们是道家,身上可有带金丹之类的东西么?”

“有的,有的”灵宝忙忙地回答,“寒羽湟、赤石脂、矾石、磁石、云母……”

“拿一点赤石脂来给我。”白螺低声吩咐。

“是!”等灵宝下去后,她又转头向雪儿:“去拿我我爱珈蓝神殿来——顺便关上门,拉下帘子,别惊动了船家。”

“是。”雪儿迅速退了下去。

白螺支开了两人,迅速伸手进明风衡胸口的衣襟里去探了一探,脸色顿时大变——等她抽出手,整个手掌上都印染满了暗红色的血,带着污浊的腐臭和朱砂味,和那个木箱子里沁出来的一模一样!

腐臭,殷红,透着尸骨的气息。

“小姐,拿来了!”雪儿从外面捧了包袱,探头进来,“要哪种药?”

白螺连忙将明风衡的衣襟重新盖好,头也不回地一伸手:“把我们出门前准备在路上吃的饭团拿两个出来给我。”

“啊?”雪儿愕然。

“快给我!”白螺低叱,“再去看看灵宝怎么还没打水过来!”

“好,好。”雪儿连忙点头,摸了两个用艾叶包着的黑糯米饭团放到小姐手掌心——小姐这般沉不住气,可真是罕见!难道还真的对这个牛鼻子道士上心了么?虽然这家伙是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可是……

她刚嘀咕着一转身,忽地听到前面舱里的灵宝又发出了一声大叫!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喊,“快……快来看看!”

“这小厮,总是大惊小怪!烧个水也……”雪儿嘀咕着,有些不以为意。然而那声音却迅速地大了起来,仿佛被人揪着脖子,透出一股凄厉和恐惧:“救……救命!救——”

在喊到第三声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声音嘎然而止。

雪儿脸色一变,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一边大声问:“怎么了?”

这艘船本来就不大,前后舱之间也不过数丈的距离,不过是一个转身来回。从她听到呼救声到奔到,只不过用了短短一弹指的时间——然而前舱灯影剧烈地摇晃,空空荡荡,却已经没有一个人!

地上只有一滩血迹和凌乱的挣扎痕迹,行李被打翻了一地,丹药洒得到处都是。舱板上赫然有几个血红的掌印和拖曳的痕迹,显然是灵宝被什么东西缠住,倒着往后拖了几步,他拼命挣扎却还是无法反抗,短短片刻便消失了。

“小姐……”雪儿这才觉得彻骨的寒意,失声,“小姐!”

白螺抢身而来,一眼看到舱里的情况,顾不得说一句话,迅速将雪儿推到一边,反手一掌劈在了虚空里。只听喀喇一声,那一只放在角落里的木箱子忽然震了一震,自动打了开来!那一瞬,邪气汹涌而来,还来不及看到里面有什么,一蓬污血便飞溅出来,将整个船舱都笼罩在一片污浊中。

“小姐!”雪儿惊呼,“小心!”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雪亮的电光忽然掠来——那把白虹剑刺破迷雾,呼啸而来,剑上有凛凛青色的锋芒,剑芒所到之处邪气纷纷退避,仿佛有灵性般地一转,扇形展开的光幕护住了她们两人。趁着这个空档,白螺双手一合,一道清风平地旋转而起,将那一蓬血死死裹住,一滴也没有溅出。

“何方魔物!”雪儿清叱一声,扑拉一声跃在半空,双翅瞬地展开,献出了白鹦鹉的真身——打开的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全身血红。雪儿一把将那个东西抓了出来,尖尖利爪扬起,尖喙便要将对方眼珠啄食出来。

“住手!”忽然间有人厉叱。

雪儿一惊,听出居然是明风衡的声音,利爪便顿住了。

方才昏迷的人居然在此刻醒了过来。随着他的喊声,那把白虹剑飞速回旋,一下子将雪儿逼了开去。然而,就在双方都停顿的短短片刻里,只听咔嗒一声,那个打开的木箱子又自动阖起,所有邪气都迅速倒吸而入,丝毫不剩,只留下地上那个血污满身的一团还在微微颤动。

“灵……灵宝?”雪儿大吃一惊,松开了爪子。那一团血污啪的一声跌落在地上,蠕动着,发出断续的微弱呻吟。仔细听去,他嘴里断断续续念的却是什么“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净心神咒?”白螺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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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楼主| 发表于 8-6-2012 11:15:33 | 只看该作者

在这样危急关头,居然还知道不停的念咒来护住最后一缕心脉,明风衡倒是找了个机灵弟子。否则被那样厉害的魔物吞噬,就算被救了回来只怕也会失了魂魄。

“怎么回事?”雪儿收拢双翅落回地上,变回了人形,确认了躺在地上的果然是片刻前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的小道士,不由满腹不解——只是短短片刻,怎么就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个小牛鼻子是怎么了?

她站在那里左看看又看看,希望白螺或者明风衡给出一个解释,然而明风衡只是强自支撑着喝了一声,便又倒了下去。那把白虹剑没有立刻飞回他身边,依旧在半空停着,剑尖颤巍巍地对准那一个阖上的木箱,锋芒锐利,警惕万分。

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头。

白螺走上前去看着那一只木箱,双眉紧蹙——果然,四面封着的符已经被撕裂,那个红酸枝木的箱子越发的血红了,触手湿润,竟似乎有血从里面沁出来一样!当她的手指按上去时,明显地感觉到箱子还在不停地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想要破壁而出。

她手上默默凝聚起灵力,几次用力,居然无法压服。

“搞什么啊!到底……”雪儿扶起了地上的灵宝,用手巾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污,喃喃。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小姐手心里忽然闪出了一道凛冽的光华——“啪”的一声,白螺将一物反扣在木箱上,整个颤动的箱子立刻平静了。

“啊?”雪儿失声,“小姐你……怎么把花镜都拿出来了?”

“若非花镜,其他都镇不住这箱子里的东西。”白螺低声道,似也极疲倦。她将那面小小的镜子镜面朝下压在箱子上,默默念动咒语,等里面的东西不再动弹,才支撑着站起身来,指了指地上的灵宝:“雪儿,拿一点雄黄,帮他擦洗一下。”

“啊?”雪儿看着血污满身的灵宝,捏住了鼻子。

白螺看了一眼她,似是洞穿了她的心思,“别嫌脏嫌臭,去,给他洗干净。”

雪儿嘀咕:“话说男女授受不亲……”

白螺淡淡:“你不过是只鹦鹉,别和人一样学舌。”

雪儿被抢白,气了个挣,然而终归还是无奈,只能捏着鼻子伸出手将那个小道士提了起来,走到船头,没好气地扑通往水里噗通一浸。昏迷的人登时动了起来,呛了水,连声的叫:“鬼!救命……救……”

“见你个大头鬼啊!”雪儿没好气,给他脑袋上打了个爆栗子,手里却不停,接二连三地把他摁到了水里又拉出。如此重复了五六次,刺鼻的腥味才淡了,只是灵宝也被她折腾得有气无力,瘫软在船头叫都叫不出来。

“好了。”雪儿伸出手,轻轻松松把他扔到甲板上。

“你……你……”灵宝呻吟着,全身尽湿,挣扎着想爬起来,“杀人啊?”

“真是不识好人心,刚从鬼门关里回来一趟知不知道?还不喊一声恩人好姐姐?”雪儿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血污尽去,灵宝清醒过来,打两个激灵:“我师父呢?”

“放心,有我家小姐在。”雪儿撇嘴,忽地笑,“这回知道了吧?我家小姐才是真正厉害的高人——比你那个吹牛师父强多了!”

“你……”灵宝不忿,爬起来便要和她论理。然而雪儿懒得和他多话,施施然从包袱里翻出一物,扔给了他,“喏,我们这次出门没带雄黄——只剩这端午节做的香包里估计还有点,你自己去拆了,放到水里化开擦一擦身子吧!”

这个香包做得精致,上面用五彩丝线缠绕出菱形花纹,四个角上都垂落流苏,内中香气馥郁,填满了雄黄和各种香料,竟是闺阁女子亲手所制。

灵宝看得呆了,涎着脸揣在怀里,笑:“好姐姐,真是人美手也巧。”

“小牛鼻子!”雪儿啐了一口,笑叱,“都剩半条命了,还有心思说这些!也不怕被人听了……”说到这里,她忽地一怔,居然忘了下面的话。

“怎么?”灵宝顿时也紧张起来。

“船家呢?”雪儿失声,“船家哪里去了!”

——是的,方才他们在舱里闹了这一场,惊天动地,居然却不见金老大出面来看一眼,这也太稀奇了。船在江心,四面无路,那个船家居然忽然间就不见了踪影!

“不用找了,”灵宝却是指了指那个箱子,“在那里面。”

“啊?!”这回轮到了雪儿大吃一惊。

那个箱子四周封印的纸全部碎裂,但上面压了花镜后,已经安静下来,和普通的木箱没有任何区别——但细细听去,却听到有一阵阵奇特的声音从中传出来,窸窸窣窣,就如无数只蚕在暗夜里吃着桑叶,又如有人在黑影里独自磨牙。

那种切齿咀嚼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方才我回到前舱去拿汤婆子给师父烧水,看到箱子四壁封印的符咒都被揭下了,船家半个身体都在箱子里面,只剩下一只手在外面拼命挣扎。”灵宝看着那个箱子,脸上尤自留着惊恐之情,“我想上去把他拉出来,结果,结果……”

他说不下去,脸色苍白,全身又颤栗起来。

“……”雪儿也是吸了口冷气。是了,定然是这个船家贪财,看到他们出手大方,身上又带着沉重的箱子,便以为里面藏了什么宝物。等得明风衡忽然发病倒地,他们几个人在后舱里忙成一团,便一个人偷偷跑到前面打开了箱子,想做一些苟且之事。不料却……

却发生了什么呢?

雪儿看了一眼那个箱子,低声:“那里头,到底是什么?”



灯下,白螺伸出手轻轻揭开了明风衡的衣襟——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明风衡的胸口包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绑带,上面敷着厚厚一层朱砂和香料,简直如同一个即将入殓的人!

然而,即便是那么多层的绑带也无法阻挡污液的渗出,一眼看上去,他胸口似乎破了一个黑色的大洞,触目惊心。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恕我直言:到了现在,阁下到底算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许久,明风衡睁开眼睛,叹息了一声,“从三个月前死里逃生开始,我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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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楼主| 发表于 8-6-2012 11:16:0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非洲猪妖人 于 8-6-2012 12:05 编辑

外面那个箱子格格的响声越来越剧烈,整条船都被震得摇晃起来。忽然,只听到轻微的“吱呀”一声,仿佛是盖子被打开了,一股浓烈的腥味顿时扑鼻而来。明幽岩和白螺相握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紧,紧紧盯着前方,眼色凝重。

生死关头,连她这样的人,也不免紧张吧?

他拄着剑,和白螺并肩而立,注视着前舱垂落的帘子,地上有一层几乎看不见的黑气渐渐蔓延过来,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活了一样在缓慢的爬行向前。

明幽岩低声:“它来了。”

白螺点了点头,忽地低叱了一声:“起!”

那一瞬,仿佛水底有什么巨大的力量疾速推来,这一条小船忽然动了起来!几乎是贴着水面疾飞,宛如离弦之箭,向着石梁飞瀑下冲了过去!

哗啦一声,船撞破了水帘,直接撞上了石梁下的岩壁,整条船顿时四分五裂。就在那一刻,白螺和明幽岩点足掠起,分别从左右两侧疾飞而出,穿越了那一道瀑布。

还没有等他们落地,身后只听一声剧响,碎裂的船体里有一物陡然飞了出来,咆哮着跃上半空。那东西全身呈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腥臭扑鼻,身做人形,然而手足却是不成比例地长,双手几乎是垂落在膝盖下,膝盖以下却一片血肉模糊,双足完全看不出形状。

“小心!”明幽岩低声,一个吐气折身飞上瀑布顶端,稳稳站住。

白螺也已经跃上瀑布,与他并肩而立。两人脚下踏着的正是天台著名的石梁,这块石头自然天成,如卧龙般横过水面,势极雄奇险峻。高山飞瀑从梁下倾泻而出,声如雷鸣,滂沱澎湃,而石梁宽不过一尺,又被水花溅湿,几乎滑不留足。

它在一瞬间穿出了瀑布,仰天发出一阵巨大的吼声。此刻斜阳已经半挂在山巅,日光渐黯,这吼声回荡在空山里,显得凄厉之极。然而奇怪的是,它却并没有追上来,只是躲在瀑布后面崖壁的阴影里,发出刺耳的咆哮。

潭水剧烈地起伏,从崖上看下去,只见一圈混浊的血污在水中满满弥漫开来。更奇怪的是,那血污并不随着流水向下游扩散,反而渐渐逆着水往上侵蚀,一寸一寸地,居然沿着瀑布升了上来!

“这就是那只飞尸干魃?”白螺看着脚下寒潭里的怪物——那个飞尸竟有些眼熟,定睛看去,赫然是那个船家金老大的面目!只是全身都腐烂不堪,连脸上的肉都在一块块往下掉,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狰狞可怖。

“借尸炼形,它已经完成了再次‘着肉’,”明幽岩吸了一口气,“此刻它尚不成完全成形,等日头一落就更难对付了。据我所知,它的命门在顶心百汇穴,但多日以来我苦苦思索,却还只能暂时封印它,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它彻底消灭。”

“我知道,”白螺接口道,将花镜在手里握起,“这面花镜是九霄宝物,只有将阳光经过镜面折射进百汇穴,才能把它从内部焚为灰烬,永绝后患!”

“是么?如此就太好了!”明幽岩精神一振,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半挂在山巅的太阳,忽地咬破手指,横过在剑上一抹。血光到处,这把白虹剑忽然亮了一亮,发出耀眼的光华!

明幽岩低声:“我先把它引出来,你再动手!”

也不等白螺答话,他携剑直扑飞瀑之中,身形迅捷,竟似完全不曾受过重伤一般。白虹剑一闪,居然在一瞬间将那道瀑布拦腰割裂!

那一瞬,水幕背后有什么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一剑过后,那下半截已然变成血红色的瀑布停滞在空中,居然并不下坠。忽然间,那些血水鼓动了一下,仿佛活了一样喷涌而出,在半空里绽开,犹如一朵血红色的打滑,将他兜头盖住!

“小心!”白螺忍不住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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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
 楼主| 发表于 8-6-2012 11:16:3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非洲猪妖人 于 8-6-2012 12:04 编辑

灵宝带着救兵急匆匆赶回来的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时分。

一道紫光从玉霄峰飞来,落在岸边,化为两个人。当先是灵宝,他身后的那个老人鹤发童颜,羽衣高冠,手中的拐杖乃是古藤制成,形似鹤头,剔透光滑,呈现出玉石的光泽——正是天台山桐柏宫的主持鹤峰真人,当今天下道教的泰斗人物。

“小心,这里邪气很重,似乎出了什么事。”鹤峰真人刚一落地就皱了皱眉头,低声叮嘱。灵宝四顾,然而水面空空荡荡,不要说人,连那条船都不见了踪影。

“师父和白姑娘难道已经诛灭了那个魔物?可他们两个人呢?”灵宝嘀咕着,眼角忽地瞥见了什么,忽地失声,“师父?”

仙筏桥的那边,有一团幽幽的光明灭不定。光里依稀可以见到明幽岩半躺在地上,背对着他们两人,埋首似在看着怀里的什么东西。他是如此的入神,以至于灵宝连声呼唤依旧一动不动——他虽没有回头,灵宝却可以看到他的右臂已然缺失,半边身子上都是斑斑血迹,殷红可怖。

“师父!”灵宝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你怎么了?”

“别过去!”在他即将靠近的一瞬,鹤峰真人蓦地伸出了拐杖,勾住灵宝的肩用力往后一带,灵宝被扯得踉跄后退,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然而,就在同一瞬间,他却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

师父缓缓回过头来,嘴里却咬着一只人的手腕,唇齿之间都是鲜血!

冷月之下,明幽岩的脸色苍白如死,眼眸是暗紫色的,额心的那一抹血色越发妖异。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灵宝和鹤峰真人,似是全然不认识,用仅剩的左手抱着一个白衣女子,嘴里咬着她纤细的手腕,鲜血汩汩地流入他的嘴里。

灵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师父……师父在吸白姑娘的血!

这是怎么了?他……他,难道已经变成了……

“天!尸变?!”鹤峰真人瞳孔也是陡然收缩,往后退了一步——还是来迟了么?纯素道友的大弟子,紫霄宫的传人,竟然会毁于此时此地!

明幽岩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唇角的鲜血缓缓流下。

鹤峰真人沉默了片刻,忽然一咬牙,举起了拐杖!

“您要做什么?”灵宝大吃一惊,连忙冲了过去拦在明幽岩面前,张开双臂,颤声,“真人,我师父是为了诛灭飞尸干魃渡化冤魂才变成这样的啊!求您救救他吧!”

“飞尸干魃之毒,天下罕有解药,”鹤峰真人沉着脸,“明贤侄的确是道家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但现在他就要化身为魔物了!——要趁着他还没有彻底成为新的飞尸立刻诛杀,否则就麻烦了!”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绝决,鹤头拐杖缓缓举起,悬在明幽岩头顶。

“不!”灵宝却大叫起来,“不许动我师父一根手指头!”

小道童摸出了随身之剑,咬着牙指向鹤峰真人。他入门不过十年,修行不深,所佩之剑也是一把桃木剑,与修行百年的鹤峰真人比起来简直是螳臂当车。然而,这个惫懒油滑的小道童此刻居然不退不让,眼神严肃,赫然有一股气势。

“让开!”鹤峰真人握杖的手上青筋凸起,“这是为了你师父好!”

“不!我师父不是魔物!”灵宝眼里却透出一股狠劲,握着桃木剑挡在明幽岩身前,咬牙,“就算你是天皇老爷,要动我师父我就和你拼了!”

“你这个以下犯上的小畜生……”鹤峰真人清修多年,早已心如止水,此刻看到这样的一幕却不由得也烦躁起来,迟疑了片刻,眼看明幽岩脸上的尸气越来越浓,不由大喝一声,举杖当头击下:“让开!”

“不!”灵宝大叫一声,拔剑抗拒——喀喇一声,桃木剑折断,再喀喇一声,灵宝一声惨叫,臂骨断裂。然而这个小道童却还是不肯退开,只痛得全身打战。

“还不让开!”鹤峰真人声如雷霆,拐杖带着风雷之声下击。

就当灵宝梗着脖子,死也不闪避的最后关头,“嚓”的一声,黑暗里,忽然有什么一把握住了他的拐杖——那个东西的力量极大,鹤峰真人只觉得虎口一震,拐杖几乎脱手飞去!

“啊?”那一瞬,他看到的是魔物的眼睛。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明幽岩居然松开了怀里的白螺,回过右手一把握住了落下的拐杖!他的眼眸还是暗紫色的,但脸上已经不再没有表情——半魔半人的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鹤峰真人,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呵呵声,尖利的青紫色指甲深深地扣入杖上。

鹤峰真人大惊,迅速地抽出了一道令符,念动咒术,啪的一声甩了过去!

那是一道五雷咒,在贴到胸口的瞬间明幽岩身体晃了一下,如遇雷击,哇地喷出一口黑血来,然而左手却还是紧紧地抓着拐杖,不让其落下分毫。

灵宝看着那张因为尸变而无比妖异的脸,那张已然不像是“人”的脸上,却残留着熟悉的表情。他忽然间哭了起来,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明幽岩的腿,完全不顾自己是否会被杀,嚎啕大哭:“师父,快回来!……别丢下我啊!”

明幽岩木然而立,身子晃了一下,眼角有血泪长划而落。

“灵宝,快过来!”鹤峰真人蹙起雪白的长眉,厉叱,“他就要成魔了!你再不过来,我就连着你一起诛灭!”

“鹤峰真人,”身后的黑暗里忽然传来幽幽一声长叹,“你若是再执意要杀这个小道童,明幽岩就算不化身为魔,也少不得要被你逼入魔道了。”

鹤峰真人大吃一惊,看着在血泊里微微睁开眼睛的白衣女子——她还活着?换了一般人,被飞尸啃食吸血,早已横尸就地。然而这个女子失血虽多,神智却依然清楚,眼神亮如秋水,令修道之人一看心里就凛然起敬。

好奇怪……这个女子,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你……究竟是谁?”他不自禁地问,“是人是妖?”

白螺淡淡地笑着,忽地反问,“鹤峰小童,可曾记得三百年前西王母的瑶池会?”

“啊?”鹤峰真人失声惊呼,忽然有一道闪电照亮了心底。

是的……是的!三百年前的瑶池会上,还是个小小道童的他,有幸跟随师祖紫阳真人前去赴会。那些碧落三山中的神仙个个光芒四射,令躲在案后偷偷看着的他无比景慕——其中,有一个白衣仙女极为出众,一曲《寒烟翠》引起了满座喝彩。

那样的舞姿,三百年后还印在心头。

“白螺天女?是你?”鹤发童颜的老人在月下看着面前的女子,觉得宛如梦寐,“你怎么、怎么会……”

“三百年前,因某事被天庭贬下凡间。”白螺淡淡的笑。

鹤峰真人喃喃:“难怪幽岩此刻尚神智未泯,原来是喝了谪仙的血……”

“不,是我让他喝我的血,”白螺道,“三百年里,只见红尘滚滚,世人碌碌,难得有明幽岩这般人才,怎能坐视他沦为魔物?”

“仙子心怀仁慈。可是……”鹤峰真人有些犹豫,看了一眼明幽岩——灵宝尚在抱着师父的腿哭泣,却没有看到明幽岩面色虽漠然,眼神却已经极其痛苦,尖利的指甲不停地颤抖,在徒弟的颈后反复蹭着,似乎极力克制着自己。鹤峰真人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左手,惨白如纸,左手指甲已呈青紫色,竟然在悄然生长,尖锐异常!

只怕过不了多久,尸毒还是会令这个杰出的年轻人变成邪魔吧?

“快……快走!”那一瞬,明幽岩忽地用尽了全力,一下子推开了抱着自己的灵宝!他自己踉跄着后退,靠在了桥上,只是死死地看着鹤峰真人,眼神里有刹那的光亮,然而很快又被污浊和黑暗淹没。

“杀了我!”那一刹那,鹤峰真人在他的眼里读出了这样的话语。

老人颤栗了一下,转头看着白螺,想知道她的反应。然而白螺只是静静地看着夜空,低声:“再等一会儿吧……黎明到来之前,如果还没有找到办法给你解毒,那么……”她看了一眼半人半魔的明幽岩,叹息:“那么我也只能如你所愿,用白虹剑杀了你。”

明幽岩剧烈地喘息,唇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就如仙子所言,等到天亮再说。”鹤峰真人点了点头,握紧了法杖,在地上划了一个圈——杖头划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光,竟是在地上布下了一个结界,将明幽岩圈在其中,不令其逃逸。

白螺和鹤峰真人在桥上盘膝坐下,各自闭目,念动了咒术。

夜很静谧,只听到石梁上瀑布飞泻而下,有风拂过空山,松涛阵阵。灵宝在低声的抽泣,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残酷的人生关卡。

满月一分分地从当空向西坠下,隐没在林梢。东方的天空泛出淡淡的鱼肚白,远远的村落里传来鸡鸣声,听上去竟似惊心动魄。

“天亮了。”鹤峰真人睁开眼睛,低叹。

“不!”灵宝猛然跳了起来,朝着那个圈冲过去——然而还没奔到明幽岩身侧,后颈猛然一痛,一道白绫卷来,将他远远扯了开去。

白螺的语气冰冷而淡漠,从身侧拿起了那一把白虹剑,平持递上:“要知道,这世上的有些事即便如何残酷,你也不得不面对——灵宝,如果你能亲手结束这一切,我想,不但你自己能得从中到新的试炼和提升,而你的师父也会很感谢你。”

“不……不!”灵宝彷佛烫着一样跳了开去,失声,“我不能杀师父!”

“不成器的小子!”鹤峰真人低叱了一声,“我来!”老人将法杖重重往桥面上一顿,整座仙筏桥顿时颤了一下。

“真人且慢!”白螺在这一刻却忽然站了起来,点足掠向了夜空。

她对着天空伸出了双臂,只听“噗拉拉”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掉落,正好落在她的怀里——那是一只雪白的鸟儿,筋疲力尽地掉了下来,嘴里叼着一支青碧色的瑞草,草尖在暗夜里发出微微的紫色光芒。

“雪儿!”白螺松了口气,“你终于来了!”

白鹦鹉咕噜了一声,伸了伸脖子,将那一支仙草放在了她掌心,“小姐,拿到了……她们两个倒很讲义气,没有丝毫不肯,直接带我去了御花园采药——但这仙草要在露水初降之时才能抽叶,只能等了这半天,真是累死我了!”

“辛苦了。”然而白螺却顾不上她的抱怨,转身走向了鹤峰真人,双手将灵药奉上,“用此灵药佐以金丹,便可给明道长拔除尸毒。”

“长生草?”鹤峰真人看到那枝霞光锐气万千的仙草,失声,“你……你从哪里采来的?”

“在下昔年曾在天界司掌百花,知道玉帝在天台赤城山顶有一处御花园,遍种奇花异草,由绛罗和结香看管。”白螺淡淡,“当初她们曾私自和刘、阮两位凡人结为夫妇[注1],我隐瞒了下来,并未禀告天庭,所以她们便欠了我一个人情。”

她笑了一笑:“数百年的人情,今日偿还,也算了了一件事吧。”

鹤峰真人看着那一支长生草,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有此灵物,明贤侄的尸毒总算有救了……只怕经此一劫,他的修为反而更上一层楼也说不准。”

“那就太好了,”白螺微笑着将长生草交在了鹤峰真人手上,再看了一眼明幽岩,转身唤了一声,“雪儿,这边事情已了,我们该走了。”

“啊?”雪儿吃了一惊,“这么快?”

灵宝提着的一颗心刚落地,此刻不由又跳了起来:“现在就走?这……这也太快了吧?还是等我师父醒来见上一面再走吧!”

“不必了,”白螺淡淡,“随缘来去,何必拘泥于一面?”

“那,那……”灵宝看了一眼鹤峰真人,发现对方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不好强行挽留,只能看着雪儿,失望地喃喃,“那等师父好了以后,我们一定再来临安拜谢。”

白螺摇了摇头:“也不必了。”

她的语气淡漠疏离,让灵宝不由哑然。然而,眼看着雪儿就要随着白螺离开,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忽地追上了几步,结结巴巴:“那、那么,你们日后有空来青城玩吧!要知道我们紫、紫霄宫是……”

白螺笑了一笑:“你们紫霄宫是正一道的,是可以娶妻的,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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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
 楼主| 发表于 8-6-2012 11:17:2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非洲猪妖人 于 8-6-2012 11:27 编辑

空山里晨曦初露,小径上只有两位女子渐行渐远,露珠染湿了她们的裙角。

“这次绛罗结香帮了那么大的忙,可得上门去好好谢谢人家。”雪儿跟在白螺身后,一样的叽叽喳喳,“她们说你都有快一百年没去那里拜访啦,很惦记小姐呢!”

“雪儿,你怎么又去逗人家了?”白螺却蹙眉,“你明知灵宝他是个实心眼的……”

“那个小道士挺好玩的,”雪儿嘀咕,“反正我也不会真的去青城,说说而已嘛!”

“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白螺脸色肃然,淡淡道,“明知没有可能,就不要给别人一丝一毫的希翼,这才是最大的慈悲——你想,如果那个孩子因了你无心的一句话而记了一辈子,岂不是罪过?”

雪儿沉默了片刻,忽地咕噜了一声:“我明白了。”

白螺蹙眉:“明白什么了?”

“正是因为这样小姐才匆匆离开,连再见一面都不肯吧?”雪儿笑得意味深长,“其实那位明道长,和小姐倒是满般配的……”

“别胡说,”白螺冷冷,“我是看他有仙骨,迟早是瑶池会上之人,才……”

“是呀!既然迟早会修成天庭众仙之列,那么更是配得起小姐了。”雪儿却是继续嘀咕,“反正玄冥这一世也不知道转生在哪里,小姐老是一个人在轮回里空等,还不如……”

“小心我剪了你舌头!”白螺变了脸色,冷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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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8-6-2012 11:18:33 | 只看该作者
猪妖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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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楼主| 发表于 8-6-2012 11:25:1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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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8-6-2012 11:34:13 | 只看该作者
非洲猪妖人 发表于 8-6-2012 11:25
转载……

额,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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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8-6-2012 16:34:58 | 只看该作者
非洲猪妖人 发表于 8-6-2012 11:25
转载……

那个,TXT,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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