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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珈蓝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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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没有名字的灵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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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1:23 | 只看该作者
 楼下众人正在僵持,店小二跃跃欲试准备待掌柜的一声令下就拿捏住眼前这碍眼碍事明明身无分文却仍然装腔作势的没落公子丢将出门外。突然一莺声燕语柔柔传来,这位公子~~
  众人一起转头看。
  只见一美貌髫龄丫鬟一身碧翠锦衣手捧一紫叶檀木托盘款款而来,盘中端放着一支辽尾狼毫一页泾县白宣一方青驼徐公砚。她不顾众人惊异神色,来到没落公子身边,放下托盘,莺莺而道,我家小姐仰慕公子才华,恳请公子赐墨宝一副。边说,边将手中事物示人。一锭二两多重的金子,轻巧落进掌柜的怀里。继而续道,出门在外物事简陋,公子高人雅量还请海涵。说罢动手研磨。
  公子也不推辞,待墨研开,拈笔挥毫而作,四个大字一气呵成:遗世独立。
  一番闹剧终于收场,二翠捧着墨宝回了房,见牡丹小姐见到这四个字便目露羞涩粉面含春。二翠只道是这公子的字真是写得好,让小姐芳心暗喜。
  刘员外返回客栈后得知此事,便与牡丹一同赏字。果然好一笔潇洒字,露一骨风流情。刘员外心中立时起意,登门拜访欲与那公子结交。
  原来公子姓程,名豪,本是京城人士,家族从仕,官至二品,怎奈战火连天,皇势渐微,家中生计难以维持,于是便只身离京,四方游走,一来开拓眼界,二来寻些机遇谋生。刘员外一听之下当即认定,此人必是高人所言之爱女命中注定之人,于是便将来意和盘托出。
  虽是不曾谋过面,但程豪公子早对为自己解围的牡丹小姐心生爱慕,听刘员外一席话,考虑一阵,便即应允。
  端午佳节,刘员外摆酒设宴,请了城中亲眷好友,牡丹小姐与程豪公子便就此定下终生。

  “后来呢?”燕子发问。
  “后来啊,”燕子妈回,“刘员外带着女儿女婿回了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起日子来了。”

  就像王子与公主,最后幸福的过日子,童话都是这么结尾。
  我有些怅然,这就是牡丹的故事么?既然幸福的过上日子了,她又怎会化身为妖?只怕,故事不是这么简单……

  故事讲完,馍馍也热好了,燕子小姑娘幸福的啃着馍馍。屋外一阵喧闹。燕子急忙站起身,望着燕子妈,求肯,“放河灯了……娘……”
  燕子妈犹豫一下,“放完河灯后就赶紧回来。”
  燕子欢呼一声跑出门去。

  我在屋中站了一阵,看着燕子妈收拾物件准备晚餐,觉得索然无味,遂出门。

  日已西斜,镇上铺面大都打扫除尘开始关门。街中香案每百步一张,约有七八张之多,都供着瓜果香烛。镇人慢慢聚集在街边。
  当日头沉下最后一缕光线时,一个道士手里摇着铃铛出现在街首,他绕桌缓行,唱着听不出调子的祭鬼歌,唱完一句,便摇一下铃铛。烛火摇曳,映照得人人一副鬼谲表情。
  待道士走到街尾,歌也唱到最末,众人默默无语看着道士离去。

  不一阵,笑语渐起,众人走的走散的散纷纷离开小街。其中一大群人手执河灯朝河边走去,未几,河边便聚集了很多人。
  河灯一盏盏的放入小河,打着转儿逐波而去。

  这是为冤死鬼引路,引它们同去奈何桥。奈何桥,一只渡桥分生死,两岸茫茫不相知。

  路渐清寂杂声渐悄,人散去,街空落。

  我站在河边,正要收法离开这八十三年前中元之夜,突见一个身影孤绰的立在小街中央。
  蓝紫色的天空为背景,青瓦灰墙描边;
  风吹过,衣襟随风轻舞;
  月光轻掠,一张面润似玉,一头乌发清幽,一袭墨影出尘。

  我一愣,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
  鬼差大人。

 夜月时隐时现,秋寒暗渗。

  我袖着手缓慢朝鬼差走去,几步走到他跟前,眯眼打量他。
  霞说他帅,或许是,但我左看右看难以和那位大小姐有同感,更奇怪的是,我睁眼见到他的样子,闭眼却会忘记。难道我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所以才导致记忆力衰退得如此之快?

  鬼差好像在出神,眼神空落不知落向何方,神情冷得能将一锅沸水结成冰。大概在阴间中待久了,或者说做鬼做久了,除了冰冷也不会有其他表情了吧。好比我打过几次交道的黑白无常,也是一副冷冰冰鬼面孔。不过,那两只加起来,也没眼前这只给人的感觉冷。

  端详了一番,虽然感觉不到身外的秋意,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由心里嘀咕,还是早点回去的好。于是便绕着鬼差走了两圈算是作别,口中念叨,“想不到八十三年前我们就见过,真是有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吧!”
  我话音刚落,鬼差却似被什么所惊动,双目突然有了焦点,正正投在我身上。

  我惊,不会吧,他看得见我?
  这没有可能啊!

  这是八十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我是外来的闯入者,他是此时的一缕幽魂,从时空上来说,我们没有交集……

  鬼差目光转动,从我身上挪开。
  我舒了口气,果然是他恰巧将视线落在我站立的地方而已。只见他慢慢踱到摆在街中央的一张供桌前,伸出食指,沾了点香炉里的灰,在桌上横一下竖一下写起字来。
  我好奇心登时勾起,小步跑到他跟前,凑过去看,他写一个,我嘴里跟着念一个,念了八次。鬼差写的,貌似是一个不知属于何人的生辰八字。
  我皱眉。
  这……难道是他今夜的目标?

  突然一声“叮铃铃”铜铃响,敲破了寂静,惊动了我亦惊动了鬼差。他手下一缓,慢慢停住。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铃响之时,那鬼差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居然显出一个冷笑,只是一瞬,似是嘲讽又似是不屑。
  鬼差斜身而立,双手交叉背在身后,目光清冷投向远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幽幽出现在街头。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暗淡晦涩,模糊了事物,让我瞧不真切那人的面目。依稀中见他手举一样事物,圆鼓鼓,黄澄澄,此时万物皆模糊,唯独这事物却出奇的亮,是一只碗口大小的铜铃。
  来人不疾不徐的走着,平均每两秒走一步,走一步就摇一下铃,原本脆生生的铃声在这个幽月之夜听起来格外凄清神秘。看模样,这应该是刚才那个唱祭鬼歌的道士。仪式本已结束,但不知他因何回转。

  我暗想,中元夜本来就是鬼魂出街的时候,你一个大活人这么晚不睡到处游荡什么呢?

  道士继续摇着铃,保持着两秒一步的速度,越靠越近。终于,他停在离鬼差十余步左右地方,手半悬空中,轻摇一下,待铃声归寂后轻轻垂手将铜铃放在一侧的供桌之上。之后便再无动静。
  此时一人一鬼相向而立,似是在互行注目礼。

  我啧啧称奇,难道这道士看得见鬼差?若是的话,那这道士想必也正儿八经的修过几年道,能开阴眼,本事必是不弱。但,本事再大也是凡人,何必与半神半鬼的阴差套近乎呢?

  天地间不知何时起了层青雾,将万物笼罩,月光越发的暗。夜,更黑了,空气中有种诡谲的沉默……
  我隐隐感到,面前的这两人,是敌非友……

  约半柱香之后,道士出声打破空气中那难耐的沉默。只听他好长一声喟叹,然后说,“好久,不见了……”

  啊~我暗叹,这道士果然是同道中人。

  可是,鬼差沉默以对。
  道士似是毫不介意,继续寒暄,“我的来意,想必你已知晓……”

  鬼差依旧沉默。我忍不住腹诽,半神了不起啊,这么没礼貌。       

  “何必呢,这样做,岂不白费了你当初的心思?” 道士轻笑一声继续,“你也知道,规矩若是破了,我其实是很欢喜的。”
  还是沉默……

  我好生奇怪,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为啥鬼差一点回应都没有呢?难道是我猜错了,道士其实看不见鬼差,他也不是在对鬼差抒发感情?我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除了我以外,确实没有第三者在场。他总不至于是在对我说话吧?
  想到此,我突然对道士的相貌起了兴趣,便想走近了去瞧一瞧,边想边抬脚。可是就在我起步同时,一秒钟之前还肃然沉默似冰山一座的鬼差突然斜跨一步,正巧挡在我前进的路上。
  我急忙停步,鼻子几乎贴上他的后背。
  我哎呀一声轻唤,忙退后。虽然明知不会撞上,但还是吃惊不小。刚要抱怨几句,却听那道士突兀而嚣张的大笑起来,“好!好!规矩是你自己立的,如今你要破,谁也管不了你!”
  鬼差终于不再扮冰山,开口说了句,“我定的规矩,我自然破得。”语气虽淡,语意却强。

  我暗赞,霸气!

  悄悄挪动两步,避开鬼差的遮挡,偏头看过去。只见道士再笑数声,突然一鞠躬,对鬼差做了一个长揖,“多谢!”
  这道士连续几句话落入我耳,后知后觉的我终于察觉,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
  他是谁?难道是我认识的人?要知道这是八十三年前的公元1927年,我认识的年纪最大的顾婆婆的小姨现在也只是一个叫燕子的五岁小姑娘而已。
  我的好奇心强而浓烈得被勾起,正欲再上前探查究竟,却见道士重新拾起铃铛,举在手中似摇非摇,好像准备离去。然而,就在道士转身瞬间,他停顿了一下,接着一声轻笑传来,即便是隔着这十余步距离,我也能听出那笑声里的意味深长。
  之后道士不再犹豫,转身摇铃举步,一如刚出现情景一般缓而凝重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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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2:03 | 只看该作者
  我绕过鬼差上前追了两步,才发觉那不知何时悄悄蔓延的青雾由淡转浓,迅速掩去道士身影,不过片刻再度转淡,道士也消失不见。
  走得这样快?我心中疑惑,停了脚步,盯着空荡荡的街道出神一阵。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我忍不住回身望。鬼差两道目光将我笼罩,目光交流,我又生出昨夜与他初遇时那种被人一眼看穿的心惊肉跳。

  这次我不再怀疑,他看的,就是我!

  “你入了我的法阵?”瞬间我得出结论,吃惊之余不忘揣度:鬼神通天,鬼差能入我的法阵或许并不出奇……可是……我转首盯着道士消失的方向几乎掩不住惊呼出口:那么,他呢?
  看透我所思所想,鬼差沉默而望,眼神透出几分悲凉之意。在这种眼神注视下,我只觉压力很大:

  我不会有事吧……
  难道他要收的魂是我的?
  我若是现在就当了鬼,那祖奶奶不得气得跳脚,李家的事业没人继承了啊……
  不对呀,刚才那个生辰八字不是我的呀!

  “你听到的故事,并不是真相。”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非金非木的奇特声线突然在我脑中响起,“提示我已经给你,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咿?什么提示?”我讶问,“还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和那道士真的入了我的法阵?他是人是鬼?”
  但是鬼差不肯再回答我的问题,消失了。

  青雾淡去最后一丝痕迹,明润月色透云而出,湛蓝天空纯粹明镜,之前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小街两侧灯影绰绰,笑语声透窗而出明晰可闻,空气中飘出食物香味。
  这里,依旧是八十三年前的那个中元夜——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一切都这么的宁静而美好,好像数分钟之前那场鬼差与道士的奇怪而充满敌意的对话都是我凭空幻想出来的。
  低头,月光清楚地映照出刚才鬼差以灰作笔写的那几个字。一阵夜风刮过,似是无形大手将字迹抹去。我心中明了,这便是鬼差给我的提示了……
  寻找那个关于牡丹小姐的故事的真相的提示……
  掐算了一下,生辰八字所指之人现在应当是五十五岁——假如他或者她还没变成鬼的话——我决定在这里多待一阵,不管鬼差目的是什么,先找到这个人是首要任务。

  四顾下,心里有些茫然。大概被年岁限制,燕子的活动范围太小,我的活动范围亦被圈囿。无奈,我先返燕子家。
  燕子一家正在吃晚饭,除了燕子与母亲外,我见到了这家的男主人,斯文,眉目间有书卷气。
  食不言,寝不语。一家人默默吃饭。
  我稍感无聊,蹲坐在之前那张小马凳上,四下打量。灶间炉火未消,映照在围桌而食的三人,脸上,身上,时明时暗,微有暖意。
  只听一声轻咳,燕子爹放下手中碗筷,貌似吃完了。
  燕子妈亦放下筷子,开口询问,“相公,再喝碗汤么?”
  燕子爹摆摆手以示不要,起身,伸手摸了摸燕子的头。燕子抬脸看了她爹一眼,嘴里鼓鼓的填满了食物。燕子爹摇头慈爱叹笑一声,离了厨房。
  厨房里左右无事,我索性起身,跟在燕子爹身后想去看看他忙些什么,边跟在他身后小步走着边嘀咕,大哥,你不会去茅房吧……
  还好不是,燕子爹去的是书房。
  望着满架子书我暗想,果然是个读书人……
  燕子爹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我凑过去看一眼封面,几个繁体字写着,儒林外史。我觉得无趣,目光落下,被桌上一本书目吸引:宏镇异志。
  深蓝色封面,白色封边,书页有些卷。我心里一动,这里面会不会记载牡丹小姐的故事?
  可惜,我翻看不得。
  一阵脚步响动,燕子欢快的冲了进来,扑进她爹的怀里,童声糯糯,“爹啊,给我讲个故事吧……”真是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姑娘。
  燕子爹将女儿抱进怀里,笑笑说,“想听什么故事?”
  燕子眼珠子骨溜溜一转,似在思索。我忍不住自言自语,你不会又要听牡丹小姐的故事吧?
  “我要听~~~”果不其然,只听燕子拖长了稚气的声音一声欢呼,“牡丹小姐的故事~~~”
  却见燕子爹脸色一变,眉头皱了起来。恰巧燕子妈也进了书房,端着一只放着茶杯的托盘。燕子爹将女儿放下地来,接过茶杯,先道了声谢,继而用责怪的语气说,“你怎么又给孩子讲牡丹的故事,我不是说过这个故事不宜讲给她听的么。”
  燕子妈有些讪讪,辩解说,“只讲了前面那部分,后面的结尾没有说。”
  噢……我恍然,原来这个爱情故事还有个与童话不一样的结尾……
  到底是什么呢?

 燕子妈将赖在燕子爹怀里的燕子小妞带走了,说是爹要看书了,不要在这里吵闹。燕子小脸上自然是满脸不情愿。燕子爹目送母女俩出门,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那本《宏镇异志》上。突听门口一声轻响,燕子妈只身回转来,问燕子爹,“相公,今天族长问起了,这本书啥时你能写完,族长还说,写完了趁早放在祠堂里头,也算了了桩心事。”
  “是啊,世道乱,刘氏族人死的死,散的散,也没留下几个了。”燕子爹手摩梭着《宏镇异志》的封面,回道。
  燕子妈叹口气,“族长也是这个意思,还说,以后就排排族谱吧,其他的,也不弄了。”
  大约是话题过于沉重,燕子爹沉默了许久。燕子妈见相公无话可说,遂起身道,“我先去哄着燕子睡觉,等下便来给相公磨墨。”
  燕子爹突然说道,“以后……”
  燕子妈会意,接道,“以后我不会给燕子讲牡丹小姐的故事了……”
  燕子爹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故事还是可以讲,等燕子大点再告诉她故事的全部吧,毕竟即便我们不说,她也能通过旁的途径知道。”
  燕子妈点点头,叹道,“好好的一个大家族,就这样毁了……哎……”说罢低头离去。

  这是多大的一个哑谜啊!!
  正当我惆怅于不知该如何下手搜寻信息时,燕子爹终于翻开了那本《宏镇异志》——他们刚才谈论的果然就是这本书——我只是没想到,燕子爹居然还是专业作家。文化人啊……
  当我喜滋滋的盯着燕子爹的手翻开书页时,心中热情登时被一瓢凉水泼熄。燕子爹翻到的是空白页。也是,作家要写书当然是写在空白页上。
  突然我如醍醐灌顶般醒悟,刘氏族人和《宏镇异志》,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已经明明白白摆在我面前!鬼差留给我的那个做为线索的不知何人的生辰八字,很有可能在刘氏族谱中搜寻一丝踪迹!宏镇现在依旧存在,连名字都没有更改,想必要找这两本书不会太难。
  与其在这里干耗时间,不如返回现实时代在做打算。况且施法太久,我的体力也会吃不消。
  想罢,我念咒收法。

  一睁眼,已经夜深,银亮的月盘半挂在老樟树的树梢,清辉一洒大地,依稀如八十三年前那夜。

  我舒活着盘踞了许久而麻木的双腿,突然瞥见木门门缝里插进来一张字条。走过去抽来一看,是浩宇留给我的,大意是他与霞联络过,霞已经无惊无险的返回城里,一路上一点异状都没有,很安全,让我勿念。
  大约是我在施法当中,没有听见浩宇的敲门声,所以他才留条示意。不过那个’新娘’,或者我应该叫她牡丹小姐,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走霞,倒让我有些惊讶。
  我精神倦怠之极,胡乱填些东西进肚子,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和衣卧倒,不一阵便睡着了。
  祖奶奶居然没有露面训斥,我美美的做起梦来。

 公鸡尖锐高昂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我翻了个身咬牙暗恨。睡意再度朦胧,美好回笼觉即将开始时,木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惊跑了我好不容易攒聚起来的瞌睡虫。我尚未发问,浩宇的声音传了过来,“木子,木子……”
  我哀叹一声睡觉睡到自然醒对我来说是怎样一种奢望啊,拖着我的布鞋去开了门。

  门口浩宇正要转身,这一见我,居然露出几分欣喜的颜色,“喔,你在家啊……我昨天下午来过,你不在,我还……呃……我伯母蒸了点白面馒头,让我送几个来给你当早饭。”说罢将手中事物往我跟前一递。一个土瓷碗里放着三四个大白馒头,清新的粗粮香味扑鼻而来,引得我食指大动。
  我笑着道谢,顺手接过,抓起一个软软热热的馒头送进嘴里咬了一大口,边嚼边赞叹,“好馒头,韧劲十足……”
  浩宇亦笑,雪白两排牙露了出来,“哟,得您夸奖一回可不容易,一个面团得捏上个十几二十多分钟,别的不说,这劲道还是足的!”说话间我又咬了两口。
  我这饿虎扑食的吃相吓得浩宇赶紧告辞,“我看我还是先走了,你慢着点,没人跟你抢,记得喝点水,免得噎着!嗨,晚点我过来拿碗。”
  “哎!”我喊住浩宇,“你等下有事情么?”吧唧吧唧,嘴里不停。
  浩宇回头看着我,疑惑,“没啥事,不过晚上要收拾收拾行李。”

  噢,我想起浩宇之前说过的他的假休完了,打算返回北京。

  “你有事情么?”浩宇反问我。
  “等下陪我去一下镇里吧,”我先回答,跟着又问,“镇里是不是有个什么图书馆什么的?”
  “图书馆?”浩宇想了一想,“喔,你说的是宏镇书斋吧?”
  “是,是!就那地方!”我点头。
  浩宇奇道,“你去那里做什么?那里都是些旧书之类的……”说到这,他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压低声音继续,“你是不是要到那里去查查有什么秘籍法术书之类的?”
  我哈哈大笑几声,馒头沫子喷出去老远,笑完做一本正经痛心疾首状教育被我口水洗过脸正忙不迭找东西擦的浩宇,“你也忒小瞧我家祖传绝学了!我就凭一只木剑走天下,降魔除妖所向披靡,哪里还用着其他旁门左道?”
  浩宇丢下句,“好,晚点带你去。”落荒而逃,估计赶紧回去打水洗脸了。

  我回身掩上房门,三两口将手中馒头吃完,就着凉开水咕咕灌了几口,肚皮立时涨起来。我满意的叹气。
  接着化开朱砂,运笔如飞,写了一张治疗阴火燎伤的符,揣进兜里,端着浩宇留下的土瓷碗准备出门。临走想一想,捏出一只馒头放在桌上,准备留作午饭。

  出门朝西,我沿狭窄土路而行,间或避开疑似猪牛鸡等某类动物粪便若干,来到顾婆婆家门口。举手,敲门。
  如昨天一般,老燕子帮我开的门。见到我,她惊讶了一下,然后问,“大闺女,你找谁?”
  我见她一脸疑惑的皱纹,心里暗想,这不是昨天咱才见过的么,怎么就忘记了?
  想完还是得自我介绍啊,于是清清嗓子说,“哦,燕……呃,婆婆,我找顾婆婆,我是赵大爷隔壁的那个……”
  “哦,是你啊,大闺女~”老燕子恍然,边让开门边说,“你来看我侄女啊?嗨,不知咋弄滴,燎了一手泡……”接着颤巍巍的转身朝里走,要带我去看卧床的顾婆婆。
  我喊住她,将手中的土瓷碗朝她跟前伸过去,说,“燕子婆婆,我这里有几个刚出笼的馒头,给你尝尝。”
  老燕子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接过,浑浊的眼睛亮了几下,“喔唷,这怎么好意思啊……”
  我诚恳道,“我知道您打小就爱吃,特意给您留的。”
  老燕子瘪着嘴笑了,“是啊,小时候我娘经常给我做……唉,大闺女,你咋知道滴?”

  看着眼前这个捧着几个馒头就露出真心笑容的老婆婆,我有点心酸,快乐这玩意对人来说真是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有时候金山银山也难买一笑,有时有人祈望几只新鲜馒头而不可得。我没有回答老燕子的问题,转而问,“顾婆婆精神好些了么?”
  “嗨,差啊,起不了床啊……”老燕子被我一打岔忘记了刚才的问题,指着左侧一扇黑乎乎小门说,“大闺女你自己去看看吧,我先去收拾一下。”
  我应了声好,又问,“有热水么?”
  “热水?我这去烧……”
  我忙拦住她,“没事,凉水也行!这馒头您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唔,是啊,凉了就不好吃了……”老燕子嘟囔着,慢慢进了另一间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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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2:39 | 只看该作者
 拇指粗细的竹竿搭成的架子上绑着细布蚊帐,不知多久没洗过,颜色显得黑旧黑旧的,床脚垫着防老鼠爬的空罐头瓶,干爽的稻草从床缘缝隙处伸出几茬,红底绿花被面零散的打着几个补丁,补布的花色不一新旧不同,被子底下躺着奄奄一息的顾婆婆。
  我上前叫了她几声,顾婆婆“恩呀”一声醒转过来。两只眼神采全无,看样子被折磨的不轻,我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想起来先给顾婆婆看看伤。
  顾婆婆认出我来,有气无力的说,“他,他,他大爷家的闺女……”我应了一声,没有指出我不是赵大爷家的大闺女这一错误。
  顾婆婆挣扎了一下,我忙上前架着她的胳肢窝帮她坐起,接着又帮她整理了一下枕头,问,“现在感觉怎样?”
  顾婆婆叹气,“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手上长鬼泡。”农村人信邪,有些什么灾啊痛的通通怪罪到鬼怪头上,不过这次不是冤案。
  我伸手去摸她的手,“让我看一下。”
  “哎哟,莫看,莫看!”顾婆婆不肯,“别让邪气过到你大闺女身上了。”
  我说,“没事,我年纪轻,经得住。”边说边把她虚握成拳的手掰开,只见两只粗糙大手上密布大小发黑的水泡,有的已经开始发黑溃烂,整只手掌都红肿了,一股酸臭隐隐溢出。
  “痛么?”我问。
  “痛倒不痛,”顾婆婆回答,“就是心里难受,挠心,心慌得很……”
  我伸手先将顾婆婆的左手合在我的双掌中,轻轻的搓着,嘴里继续跟她唠嗑,“房间里怎么不开开窗啊,潮湿阴暗,对老年人身体健康不好。”
  顾婆婆说,“唉,老了不中用了,经不得风,稍微吹点风就头疼。”
  我说,“每天中午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不要紧的,这个时候阳气最重,驱赶阴气什么的最有效了。”我这真是职业病,好在顾婆婆没在意。我搓完她的左手,换了右手搓。
  我继续唠嗑,“听我的,顾婆婆,以后中午时把窗户和门都打开,特别是卧房,你的,还有燕子婆婆的。你们两个老人家住着,又都是女的,阴气比较盛。”
  “都大半截入土了,还那么讲究做什么哦……”顾婆婆感慨。
  我接道,“是啊,大半截入土了,更容易招惹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要入土,也得干干净净的入嘛。再说,晒晒太阳只有好没有坏。”
  闻言顾婆婆笑了几声,突然惊讶说,“哎,你这么搓几下,我心里不闷了,也不慌了……”
  我低头看了看顾婆婆的两只手,黑气已经消失,于是满意的点点头,“再喝一道符水就能消肿,到时你好好休养,这伤过几天就好了。”
  “喔唷,大闺女,你还真学过仙术啊!”顾婆婆惊讶。
  我谦虚,“啥仙术啊,呵呵,就是我祖奶奶教我的土方子而已。”边说边出门来到灶屋,寻到一只干净的瓷碗到水缸里舀了点水,端了回来。
  顾婆婆正盯着自己的手仔细的瞧,嘴里发出啧啧之音。
  我背转身,念咒引火烧符,待符化灰后扔进瓷碗里,伸指搅拌一下,然后递给顾婆婆,“来,顾婆婆,喝了这个就好啦!”
  顾婆婆捧过碗,咕嘟几口吞下。

  突听叮啷啷声音自隔壁传来,似是什么东西滚在地上。我一愣,顾婆婆着急起来,要掀开被子下地穿鞋,边跟我说,“那是我小姨,哎哟,可别是摔了一跤……”
  我忙劝她,“我过去看,顾婆婆你先躺着。”

  拦住了顾婆婆,我来到老燕子的卧房门口。门没有关,我一眼看见老燕子坐在正对着房门的一把破旧的太师椅上,歪着头靠在椅背上,手脚摊着,一只馒头落在她的布褂围裙里,而那只土瓷碗和另外两个馒头正滴溜溜的滚在地上。
  我暗叫声不好,忙念咒开阴眼,果然见带着高帽的招魂使者摇着手里的招魂幡正飘着经过我身边。我手一伸,“请留步!”
  招魂使者嘎然一下止步,翻着白眼看我一眼,尖着声音斥责我道,“咄!李氏!”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我都禁不住要泪流满面,“此人寿限已到,我奉命拘魂,你无端拦我作甚?!”
  面对招魂使者指责我无言以对,只好慢慢缩回手让开了路。
  招魂使者哼了一声便继续飘起来。但让我惊讶的是,跟在它身后的那个魂魄,并不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而是绿衣花袄的小姑娘——路过我身边时,燕子小姑娘对我微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多谢!”这让我甚是欣慰。

  祖奶奶说过,凡是人死之时,魂魄会回到此人生前记忆中最愉快的那个状态。看来我无心送出的馒头,让已经稀里糊涂的燕子老婆婆想起了自己最美好的童年时代。
  望着渐行渐远的绿色身影,我默默说了句,保重。回神时我突然想,不知我这一生中最愉快的时候是哪段?死后会以什么状态成魂?继而又想,这个问题我似乎从来没有和祖奶奶讨论过,不知道她老人家死时是个什么状态,为什么成了魂魄了还是这么肥白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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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3:04 | 只看该作者
  老燕子的死讯传了开去,来来往往的乡邻多了起来,大家拥挤在顾婆婆卧房里纷纷安慰,说什么人生七十古来稀,你小姨能活这把年纪也不亏了之类的。顾婆婆一直在床上,半躺半坐,一边感谢慰问一边扯着被角擦眼泪。
  之后村委会来了个大叔,招呼了几个人开始筹办起老燕子的身后事来。

  我见此处已无事,于是背着手踱回木屋,看见出门前特意为自己留的那只馒头,冰冷冷硬帮帮,摆在颜色暗黑且坑洼满布灰尘的老木桌面上像是孤坟一座。食欲全无,喝了一口凉水,出门,绕着老樟树走了两圈,边绕边嘀咕,“还是做精怪好,一活就是上千年,活得腻味得只想死,所以死前一定很开心。”
  老樟树嗤笑我,“你做天师这么久,还看不破生死么?”我没有理睬老樟树的讥笑,只是突然心里有种触动,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实在不想在死后仍然是身穿乌布道袍手执桃木剑凶狠狠恶霸霸一幅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模样。

  只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我摇摇头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朝隔着两户人家的浩宇的二伯家走去。刚到他家院门口,便见浩宇拎着水桶出门来。
  一见我,浩宇会意,说,“等我再打桶水。”我说了声好,你忙吧不着急。
  浩宇摇起井水来,吱吱嘎嘎的。

  我抬头望天,蓝天白云,碧空如洗,今天又会是一个暴热的天气。

  一桶水注满,浩宇拎起朝院门走过来。我有些奇怪,问,“你拎桶水做什么?”
  浩宇笑几声走到院角,用另外那只空着的手拎起一只油壶。我继续不解眨眼。他解释,“我昨天跟村里要了点汽油来,把霞的车开到镇里就能加油了,水箱估计也烧干了。走,去看看。”
  不用走路去宏镇,能避开炙热的日头,我自然是高兴的。

  浩宇三两下捣鼓好霞那辆SUV,我舒舒服服的坐进了副驾座,耳听浩宇发动发动机,踩油门,车慢慢爬出土坪。
  在狭窄的土路上颠簸一阵,SUV便转到了公路上。 路过之前围困霞的那片甘蔗林时,浩宇神色严肃,盯着那片林子看了好久。久到我不得不拍他的肩膀提示他前面来了辆拖拉机,就快撞上了。
  浩宇回神,打过方向盘绕开拖拉机。拖拉机司机被惊得不清,用土语骂了几句,拖拉机后面拖着的公鸡母鸡发出热闹嘈杂的唧唧咯咯声和扑啪扇翅膀声,似是在给司机助威,扬起一路鸡毛。

  “早上,村西头好像挺热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浩宇开始跟我聊天。
  “没啥事,”我应付,“就是顾婆婆她小姨死了。”
  浩宇轻轻啊了一声,然后瞥了我一眼。我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解释了一句,“寿终正寝,无病无灾。”
  浩宇沉默。
  换我发问,“这个什么书斋的,是什么样子?”
  浩宇回,“宏镇书斋,在宏镇唯一的那条主街上,原先是宏镇大地主刘家的祠堂,解放后改建了,现在功能有点类似于历史博物馆。”我忍不住发笑,这么小一个镇,也有历史博物馆。
  浩宇似是明白我为何而笑,道,“我不知道你在找什么书,不过那里面有间屋子,陈列着一些类似族谱啊,野记啊之类的,都是刘家后人搜集整编的。记载的只不过是关于他们刘家人的事迹而已。你确定你要找的书在那里么?”
  确定,我当然确定,要的就是族谱啊,野记啊之类的……不过,我模棱两可的回,“去看看再说。”
  说话间,车轮子碾上了平整的水泥路,我们到了宏镇。

浩宇先驶往镇里唯一那座加油站,吩咐工作人员把油缸加满。付钱的时候浩宇对我说,“木子,我们走路进去好不好,里面街窄人多,车不好开。反正也不远,几十米而已。”
  我应声好,钻出SUV。
  浩宇将车停在加油站空阔的地坪一角,带着我朝镇中心走去。果然很近,走了大概三五分钟,我们就站在了宏镇主街的入口。
  街已经比原先宽了一倍有余,原本两层楼高的小木楼都被四五层的混凝土楼替代,沿街是落地的橱窗,装饰着俗艳的霓虹灯,一些不知品牌的衣服乱七八糟的展示着。大概是很久没有下雨的缘故,空气中充斥着干燥和烦闷。行人往来匆匆,皱眉搭脸的,稍微碰挤一下就横目相向。一群小孩嘻哈路过,大裤脚已经拖在地上,奇怪的位置上钉着形状奇特的口袋,头发染得五颜六色。

  这里,再也找不到八十三年前的那种古风古貌了。

  “怎么?你还没来过宏镇?”见我呆立不动,浩宇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浩宇朝前走两步,回头招呼我,“来,书斋就在那边了。”我抬脚跟上。

  这可能是这里唯一一座还勉强保留着的木建筑,虽然被不负责任的后人修葺的有些不伦不类,但依稀保留了几分原样。一米多宽八字门刷着劣质的白石灰,惨白惨白的,门框两侧各悬挂着一条木牌,刻着对联一副,可惜字迹斑驳,我认不全。倒是一块木牌贴在墙角,上面几个大字簇新晃眼:

  宏镇书斋,门票五元。

  哦……还要门票。

  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坐在一边,头上烫着钢丝卷,一脸蜡黄,嘴巴却抹得鲜红,翘着二郎腿跟隔壁买饮料的一灰褂大妈聊天,正聊得热闹,叽叽呱呱咯咯咕咕,让我回想起之前在土路上邂逅的那一拖拉机鸡。
  大概是瞟到我和浩宇站在门口有一阵了,那女人扭头朝我们吆喝,“哎,买票在这!”顺嘴还吐出几个瓜子皮,让我佩服不已。
  浩宇摸口袋找零钱,突听女人一声变了声调的惊喜直呼,“哎哟,这不是浩宇嘛我说!”我看见浩宇揣兜里的手颤抖了一下。

  我抬头看过去,只见那女人猛的一下站起来,撒了手里捏的几颗瓜子,朝浩宇奔了过来,边扭边笑还不忘回头对那灰褂大妈解释,“这是浩宇哎,我侄子!大学生!北京的!!”那声调一下比一下高,说到最后简直洋溢着火一般的热情。吓得浩宇后退一步。
  我捅捅他,小声问,“你是不是不认识她?”浩宇小心而含蓄的点点头。
  好在那女人接下来就是自我介绍了,“哎呀浩宇啊,认不出我了吧?嗨,我是你玉婶子啊!”说完咯咯大笑。
  浩宇做出恍然一副模样,回说,“噢~是玉婶子啊……”可我明显听出来他话里底气不足,估计还是没认出来。
  玉婶子却很高兴,忙道,“是啊是啊,你看,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前两天我还跟你玉椿叔说起你呢!你这孩子,怎么去了大城市,就忘记乡下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噢~玉椿叔啊……”这下浩宇彻底恍然了,听见玉婶子的话又忙解释,“哪能呢,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玉椿叔身体好么?婶子你看上去可年轻多了……”
  浩宇的话让玉婶子很是受用,咯咯笑了好几声,“是的哟,你玉椿叔也这么说哟!镇里新开了家高级发廊,我就随便烫了个头发,你玉椿叔就说认不出我了。哈哈。这个头发可贵啦,花了三十块!怎么样,还不错吧!”说着,玉婶子得意的将头扭了几下。
  “唔。。不错……”浩宇含混应付。
  我不想耽误时间,拍了拍浩宇的肩膀示意他掏钱买票。这个动作却把玉婶子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哟,这闺女是谁?我咋没见过?是侄媳妇?”
  我本来准备露出的礼貌微笑凝结住,慢慢看了浩宇一眼。
  浩宇忙把十块零钱递上,“她是我朋友,婶子,来,这是门票钱。我们进去看看就走。”
  玉婶子接过零钱,扯了两张粗糙的纸票,“唉,大家是亲戚,本不该收你的钱,不过这是镇里的生意,我也做不得主……”
  浩宇接过票来,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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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5:40 | 只看该作者
搬得我好辛苦啊。。。没人看我才郁闷。。。。被删帖了我必须得上述~~!!

===============================正文===========================
我抬步朝里走,浩宇和玉婶子告了声别急忙跟上。
  小小四方院子两边各有厢房一间,对面估计是正厅。我思量着该从哪里看起,浩宇突然跟我说了句,“木子,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我点头说好。瞥见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摸出两张百元大钞,折成四方,朝外走去。继而我便听见两人对话:
  浩宇:婶子,来的匆忙,没什么预备,这个……
  玉婶子:喔唷,你干什么嘛……
  浩宇:给弟弟们买点吃的用的,就是我做哥哥的一点心意而已。
  玉婶子:那……哎呀,那好吧,那我代他们谢谢你了。咯咯……
  浩宇:谢什么,一家人嘛。
  玉婶子:咯咯咯,那是,一家人!以后弟弟们也到北京去读大学,你们兄弟多亲近亲近!
  浩宇:一定一定!那我先进去了……
  玉婶子:好!好!你们慢慢玩,慢慢看,有啥需要就跟婶子说!

  咯噔几下脚步响,浩宇回转。我恭喜他,以后在北京就不寂寞了,兄弟多往来,热闹。
  浩宇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他们的成绩……”边说边摇了摇头,继而往右边的厢房走去,“来,书都摆在这里。”我跟着他进了右厢房,这里果然是图书陈列室。

  进门大概七步深,窗下摆着张破旧的八仙桌,靠墙一溜桌子,罩着玻璃罩子。我挨个看过去,第四本就是我在燕子爹书桌上看见的那本《宏镇异志》了,封面的深蓝颜色已经褪色了许多,封书的白边也微微发黄。
  我盯了这本书一眼,接着继续找,刘氏族谱摆在最后。手指点在玻璃面上,对浩宇说,“我想看这本,还有那本。”说完了就弯腰看玻璃罩子和桌面的接缝处,还好,不是密封的,可是每张桌子的侧边都锁着把小铜锁,于是摸出一支细铁丝,准备撬锁。
  浩宇忙制止道,“等等,我去找我婶子来。”
  刚才那两百块就是干这个的……
  我收好铁丝心里暗暗佩服浩宇做事滴水不漏。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玉婶子也不例外。她跟着浩宇走来,手里拎着串钥匙,边跨进屋子边夸,“你们大学生就是爱读书,这么老的书也要看。”浩宇笑笑。
  找到钥匙,玉婶子把玻璃罩打开,我小心捧出那两本书,搁在一边的八仙桌上。
  浩宇对玉婶子说,“婶子,我们看完书就叫你,很快的。”
  玉婶子连说好,转身出了门。

  我呼出一口气,伸手揭开深蓝色的封面。

 第一页,是序言。我草草扫了一下开头:

  “清,道光四年,刘翁蕴贤辞堂返乡,途径渭水,遇寇,家产散殆,无奈落足于乡野弊地。聚众成村,渐成规模,终以“宏”命名之,是曰宏镇。
  经百载,传八代。始有浮沉,族人式微,人丁凋敝。叹富贵有度,起伏含理,余虽为旁观者,亦心有戚戚。
  贤翁季之,乃族中之长,不弃余鄙薄,委以撰文之责。记此百载,以供刘氏后人观瞻。
  然,百载兴废,岂容一笔尽绘之?唯勉力为之。”

  了了一百多字,落款是雪斋主人,我猜这便是燕子爹的号。
  浩宇见我读得入神,也凑过来扫了两眼,闷道,“繁体字?文言文?说的是什么?”
  我将书翻过好几页,“写书的序,是这个宏镇的发家史。”
  浩宇环顾四周一阵,奇道,“宏镇以前不是魏家的地盘么,为什么这个祠堂叫做刘氏祠堂呢?”
  浩宇的话让我心里一动。

  霞的家在这里是有名的地主世家,曾几何时,方圆几百里的农民都得到魏大善人家交租。这个魏家是如何替代了刘家,估计也是个精彩故事。
  出了阵神,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书上。我想快点找到牡丹的故事,以便对症下药。

  大半本书草草翻过,“牡丹”两个字突然跳入我眼睛。我寻到此篇文章之头,开头便是一句:光绪二十三年,乙亥,长房刘已俟得女牡丹,时年四十有五。

  啊——我打点起精神,双腿盘膝坐在八仙桌上,托腮聚精会神盯着手中书页——牡丹小姐的故事开始了……

  书中记载的故事,和燕子从她娘口里听来的大致差不多,除了到了刘已俟员外之时,分的分,败得败,刘家的财力已经大不如前。
  俗话说的好,富不过三代,刘家亦逃脱不了此命运。自打刘已俟他爷爷那一辈,刘家就已经分了家,树倒猢狲散,一代差过一代。
  作为长房长孙的刘已俟小心经营,好歹使自己这一支有了点起色,财产渐丰,良田也囤了不少。其余各支,早已经坐吃山空,日子越过越捉襟见肘。
  于是,刘已俟就被本家们盯上了。
  书中说刘牡丹是在刘已俟45岁时才得的,在这之前,各本家们纷纷把自己的儿子侄子往刘已俟府中送,说是过继给刘已俟做继子,免得他老了没人养老死了没人送终。可是刘已俟早已把这帮叔伯们的面目看清楚,说什么也不接受。一边诚心念佛,一边广取“体态丰盈适宜生养之妇人”积极造人。苍天有眼,造了几年后,刘牡丹呱呱坠地。
  后面发生的大抵与燕子妈说的差不多,赘言不叙,还是说说刘已俟携女儿女婿自澧城返回之后发生的事情吧。
  见刘已俟有了乘龙快婿,本家们艳羡者有之,嫉恨者有之,恼怒者有之,甚至出口诅咒者有之,假心假意祝福者亦有之。只是为了几两阿堵物,一时众生百态,丑陋不堪入目。刘已俟遂决心闭门掩户,与那些不成器且狼心狗肺的本家门保持距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这一招虽然有些破釜沉舟,但是至少保证了刘已俟家两年清净日子。
  两年后,刘已俟生了场重病,不久辞世,享年六十五岁。之后,刘牡丹夫妇披麻戴孝,闭门谢客,替父亲守孝三年整。
  期间,刘家产业皆由程豪出面打理。
  程豪是个斯文公子,一副俊秀皮囊,满肚风骚诗书,让他每日与人吟诗作对饮酒作乐是成的,请他每天花几个小时看账本是不成的。这位公子哥甚至连算盘也不愿意碰,嫌有铜臭味。本来安分下来的那些刘家人,闻风而动,纷纷向程豪大肆献好,多方巴结,想方设法骗吃骗喝。可以想象,刘已俟辛苦攒下来的家业到了何等岌岌可危之境。好在刘已俟临终前想到了这个情况,预先将财政大权交给了跟随刘已俟多年的管家,钟延。
  看到此时,我明白了魏大善人这一家是怎么冒出来的了,这个管家钟延,就是姓魏——我本以为魏钟延靠鲸吞刘氏产业发的家,看到后来,却并非如此——魏钟延倒是一个忠心耿耿之人,且跟随刘已俟多年,学了一套生意经,本来是可以帮助程豪将刘氏产业管理好的。只可惜程公子面善耳软,经不得刘家人打着亲戚一家亲的名号从旁挑拨撺掇,渐渐与魏钟延有了龌龊。魏钟延被逼得无法,终于愤而辞别东家。
  之后,刘已俟挣得那些家业,渐渐被程豪消耗干净,刘家这一支终于沦落得和旁支无异,待最后一点产业典当干净之后,程豪一场大病无钱看医,病死床头。程豪入殓的费用,居然还是魏钟延出的。此时的魏钟延,靠着自己积蓄和生意头脑,已经脱贫奔了小康,还顺带买了程豪卖出的不少产业物品古董等等等。
  至于刘牡丹小姐呢,待相公程豪的守服期一过,便于一雪夜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牡丹的故事到此便告一段落,后面还有两条小抄。
  一云,牡丹小姐与程豪伉俪情深,丧夫之痛难消,遂绝食三日随夫而去;亦有人目睹牡丹小姐消失那夜,有一蓑衣道士曾出没刘家;
  一云,牡丹小姐与程豪替父守孝第二年,牡丹小姐的贴身丫鬟二翠暴毙。因二翠亦姓刘,乃牡丹小姐远亲,事情闹得不小,因此程豪也花去不少钱财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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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6:11 | 只看该作者
 我闭眼揉了揉鼻梁两侧穴位,只觉头疼。牡丹成妖的原因,从这书里可是丝毫看不出来。
  难道是为了报复族人对自己家财产的巧取豪夺?我敢肯定这不是原因。还有她为什么对霞这么感兴趣?魏家祖宗魏钟延对刘家可谓仁至义尽,她没理由再找魏家后人的麻烦啊……
  目光落在最后那两排小字上,盯着“蓑衣道士”和“二翠暴毙”这两行字我看了良久。

  耳边传来浩宇的脚步声,我抬头望他,只见浩宇背着双手在一一浏览那些陈列在玻璃罩子里的书,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显见是在打发时间。
  我放下手中的蓝皮封面,顺手拾起另外那本黑皮封面的刘氏族谱。

  翻开第一页,和之前那本书差不多,也是序言,内容没有多大变化,措辞亦不失古雅。不过看着墨成色,族谱比异志要早了不少年。一路翻去,字迹时有变换,想必是换了不少人书写。
  有了鬼差提示的确实的时间,找起来就毫不费力气,没几秒我就找到了我要找的那个人——哦,不对,应该是那两个人——同年同月同时辰里,刘家大族出生的一共有两人,看名字都是姑娘,芳名分别为:刘大翠,刘二翠。
  二翠,牡丹小姐的贴身丫鬟?
  盯着这两人的名字我有些发懵,心念一动,手指点到页末,果然不出所料看见一句注解:月末,送大女。
  据我所知,古人对一胞双生子的态度是抵触的,认为不吉,一定要分开养,否则两个小孩都会早夭。看来这个叫刘大翠的,没有满月就被她的父母送走了。那么,鬼差所指的能帮我探出牡丹真正故事是什么的人,是这个大翠,还是二翠?
  我有些发愁,按时日算来,不管是大翠也好,二翠也罢,现在都应该转世投胎了,我就是想招魂来问个究竟也行不通。

  一声长叹放下手中书本,浩宇被我惊动,转头看我,“怎么?书看完了?”
  我说,“是……咱们走吧……”
  浩宇出去唤回玉婶子,我眼瞅着她把两本书放回原处,锁好。转头又对浩宇叽歪罗嗦,浩宇勉力应付。
  我纵身一跳下八仙桌,拍拍屁股上的灰救下了在玉婶子魔爪之下的浩宇,“浩宇,我还有事……”说完朝外走去。
  浩宇于是跟玉婶子道别,小跑着追上我。玉婶子还在我们身后叨咕:“哎,浩宇啊,带你朋友家去啊,吃个饭啊……”
  浩宇摆手只说不用麻烦。

  回去的路上我埋头思索,想把这些头绪理理清楚。浩宇闷声开车,也不打断我。
  车下了水泥路开上了通往村子的土路,一连几个大坑,颠得我东摇西晃。浩宇似是略带歉意的瞄了我一眼,我没回应,托腮看着车窗外,脑子里想着《宏镇异志》里关于牡丹的描写,其中有一段大意是说牡丹如何美丽如何动人如何艳名远播的:
  刘牡丹芳名远播至方圆八百里也,乃至坊间有诗狎昵曰:花间一壶酒,月下赏娇娘。三寸金莲移,衫薄腰身长。颦眉花溅泪,笑言露珠香。朱唇一点红,盖过满庭芳。
  诗作得甚是粗俗,对刘牡丹又颇多亲狎,让刘员外分外生气,奈何悠悠众口难堵,此艳诗传得沸沸扬扬,更添了刘牡丹招婿的难度。
  我暗猜,这只怕也是刘员外那些亲戚们干的。

  突然……突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此问题一冒,便立时让我心神不宁起来,觉得关于牡丹的故事,关于庙里那个’新娘’,我的猜测从一开始就错了……

  正思量间,浩宇将车停住,我一看,已经到了我的木屋跟前。
  我拧开车门下车,转身看着浩宇准备道别,转念一想,我换了句话问他,“你,下午几时走?”
  浩宇抬腕看看表,说,“晚点吧,我二伯母让我吃过了晚饭走。反正有车,方便。”他停顿一下又说,“我打算去城里把车还了,顺便和霞道一下别。你有话要带给她么?”
  我摇摇头说没有,本想劝他不要在晚上出门。张了张口,把话咽下肚里,慢慢关上车门。
  有些事情,我需要验证一下再做决定。

 晚上我煮了点清水面,倒了点酱油和醋调味,塞饱肚子就好。

  算了算时辰,将木桌上杂物清理掉,从犄角旮旯里拎出铜香炉,吹了一下灰。虽然事先有准备憋了气,但还是呛了两口。
  跟着从抽屉深处摸出三只不记得放了多久的香,潮了,点了四根火柴才勉强点燃,一股掺杂着霉味的檀香烟挣扎着冒了出来,插在香炉里,湿重的烟勉强显出几分袅袅之态。
  最后画了道符,裹在一只能装二两酒的土瓷酒杯上,拧开一瓶二锅头,咕嘟咕嘟倒了一满杯,酒气刺喉,我忍不住皱眉偏头躲了一下。
  准备做好后,我盘腿坐在地上,默念请安咒,继而燃了一道买路符。符烧完后我睁开眼,便见一身翠绿红花的朱婆歪坐在供桌上,还不及寒暄,他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我笑,“朱婆,最近很忙?”
  懒腰伸舒坦了,朱婆放下两只长臂,嗅了口檀香皱眉鄙夷,“又拿这种劣质品糊弄我,木子,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就这么寒酸小气,比你那些祖先们差太远。”

  ——朱婆是个男鬼,在十殿阎罗之一的秦广王手下当差。前生性取向有误,身为男人却喜欢男人,最大愿望就是下辈子当女人。奈何被秦广王看中,做了名鬼差,所以只好穿翠戴红聊以安慰。不知从哪代起朱婆便和我们家有了交情,暗地里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我指一指酒杯,辩解说,“物价疯长,能有根香孝敬您已经不错了,别挑剔了,当心造贪业。再说,酒还不错呢。”
  朱婆凑到酒杯跟前闻一下,继续皱眉,“酒也糙得很!”
  “劲儿大啊!”我忙补充。
  “唉,也罢!”朱婆一脸认命,“我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非让我跟你们李家有了缘……”边说,边拾起酒杯,靠近嘴巴,抿了一口,嘴里发出“啧”的一声。放下酒杯,朱婆问,“有什么事,让你祖奶奶带句话不久成了?干嘛亲自招我来?”
  我托腮叹口气,“急事,等不得了。若是找祖奶奶传话,起码后半夜才能有消息。”
  朱婆继续“啧”了一口,“又是哪个倒霉蛋得罪了你,要翻他的旧账啊?”

  ——秦广王专管轮回,我找朱婆一般都是查探某人或某鬼的前世与今生。

  我是本着化解冤业的客观务实诚恳专业态度,怎么被朱婆这么一说我就成了专门挖人隐私携私报仇的小人了呢?
  我不悦的皱眉,“朱婆,你可真是男儿身女儿心,老处女的尖酸刻薄你学了个十足十。”
  朱婆听了不怒反喜,只当我是在夸他。抿嘴一笑跳下供桌侧身歪躺进我的藤椅,继续卖弄风情,抛来一个媚眼,“说吧,想知道什么?”
  我将刘大翠和刘二翠的生辰八字报上,朱婆想了想,回我,“此人早投胎去了,做了错事,入的是畜生道。”
  我追问,“就一人么?这是双胞胎。”
  朱婆再想了一想,反问我,“你肯定?”
  我点头。
  “
  妖……我沉思。

  书中记载也好,燕子妈讲的故事也好,对牡丹小姐的描写都有一个细节——三寸金莲!可是我在庙里见到的红衣’新娘’,虽然一双脚躲在长裙下,且穿着精致的绣花鞋,可是从鞋头形状来说,那是一双天足。
  这就是从书斋返回时我一路上琢磨的问题。假如当初在庙里我没有看错,那么这个’新娘’绝对不是牡丹小姐化的。那个时代的大家闺秀,哪有不裹足的呢?

  我继续问,“那么秦广王批的那个状子,说的是什么?”
  朱婆眉一挑,板脸斥责我,“这你也好问的?”

  我知道我鲁莽了,阎罗王批的状子,都是属于天机类的,我等凡人还不够格知道。朱婆不肯说,我理解,不过我有对策。我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符,凑近红烛,当着朱婆的面烧了。
  朱婆先是好奇,问,“你请的这是什么?”话没说完,语音已变,气急交加的,“哎,你个女人,居然对我下真言咒!”
  我面带奸笑看着符纸烧完,之后看着朱婆温柔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朱婆脸上现出极度纠结表情,眼睛瞪老大,嘴巴张老大,扭曲着,一副想管住嘴巴却有心无力的样子,挣扎没多久便一字一顿说,“是非不辨,助纣为虐。着,入畜生道,受两世苦,消一世孽。”
  我打铁趁热,继续把霞生辰八字报了出来,朱婆回,“此人因前七世诚心向佛,命批安享三世富贵。”
  “上一世批文是什么?”我追问。
  朱婆翻着白眼回答我,“命遇变,运遭劫。一世枉死,再世为人。富贵加持,荣华增裕。着,入人道,转三世,待仙籍。”
  我啧啧惊叹,霞的命也太好了!她现在人世享受三世的荣华富贵,再排队等着当神仙,就因为她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等等“诚心向佛”!我脑中灵光一现,三世富贵……现在是第二世……难道,霞的前生就是牡丹小姐?
  我立时便问,“此人上一世落籍何处?姓名如何?”
  “胶州有镇曰宏,大户有女姓刘。”朱婆艰难回答,面色难看,似乎要哭出来一样。
  我心满意足,诚恳抱拳对朱婆作了一揖,“多谢!”收法起身。
  朱婆吐出一口长气,丢下一句,“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们李家连累,连鬼也做不成!”说罢拂袖而去。
  我知道这次把朱婆得罪了,不过不要紧,有祖奶奶帮我哄他,他们俩现在也算是闺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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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6:54 | 只看该作者
  霞,便是牡丹!这一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再投胎在魏家,想必是来报恩的,毕竟从记载来看,魏钟延后来对落败的刘家颇有照顾。
  那么庙里那个冒充牡丹的’新娘’又是何人?刘大翠和刘二翠只有一人入了正常的生死轮回,这个’新娘’会不会是其中那个没有入轮回的?正如朱婆提示的那样,成妖入了魔道。
  可是,人不比狐狸黄鼠狼之类的畜生,六根皆全,极具自主,不是那么容易就自我迷失心智的,这是入魔道的首要条件。
  人要入魔,必须有引路人……
  我心中一凛,想起了那个摇铜铃的道人。
  关于“道人”一词,《宏镇异志》里亦有提及,说是一个风雪夜有道人夜登门,之后牡丹便告失踪。此道人和彼道人,有关联么?
  不得而知。

  还有霞上一世的批文的开头,很值得玩味。
  人自出生开始,一生的命运便已经被安排好了既定轨道。这个轨道并不是单一一根线,永远不会变化,而是人可以根据自身修行,选择并主导轨道走向。打个比喻来说,好似一列火车行驶在一条轨道之上,随着时间的推进,火车亦有错轨变轨之说。但无论如何走,可选择的轨道总是事先排布好的,变化范围是有限制的。
  这个可变化的范围就是一个人的“命运”。由此可见,只要是在此范围内的变化,都可说是“既定命运”。
  但是,冥冥中有某种神秘力量,改变了霞早被安排好的命运,好似一道铁轨横空出世,将霞的命运引上了一条茫茫的未知之路,导致连秦广王亦不明究竟的批了那句“命遇变,运遭劫。”
  遇的是什么变?遭的是什么劫?
  又一个不得而知。

  揣着两个疑团,我慢慢收拾好供桌,吹熄蜡烛,伸手拽亮了昏黄的电灯泡,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八点。
  门外传来汽车马达声,经过木屋时,喇叭滴吧响了几声,是浩宇在和我道别。我没有出门,只是将木剑握在手里摩挲。汽车声响渐渐远去。

  时间差不多了……我换上玄色棉布对襟长褂,脚蹬平底黑布鞋,长发挽做一个髻,插了支桃木簪,将符与红绳等物塞进包中,斜背在身后。
  点上三支香,心中默念,“列祖列宗在上,李氏第三十二代传人在此祭告:秉祖训,舍己身。清罪业,销冤孽。朗乾坤,全五行。一颗红心祭镜台。”念完将香插入面前香炉中,拜了三拜。
  这是每次出去清鬼时的第一程序,祖奶奶叮嘱过,虽然不一定就真的能得到祖宗保佑了,但至少能求个心安。我其实是不大相信的,都死了几十成百上千年了,祖宗们投胎的投胎,轮回的轮回,个别功绩高的只怕也上了西方极乐世界,谁还有空管人间这点鸡毛蒜皮?但看那死而不僵的老太太态度坚持,我也就莫可奈何的照葫芦画瓢,至少能得个耳根子清净。

  迈步出门,月亮露出大半个笑脸挂在天上,晚风悠悠,夜虫啾啾,我一弹衣襟,优哉游哉朝东走去。晚归村人行色匆匆,见到我,莫不露出惊愕一副表情。我面带微笑,一边暗自叹气,怎么,没见过道姑?
  不疾不徐不丁不八,就这样,花了我二十多分钟来到破庙门口。

  庙,沉寂在黑暗里,尽管周围无大树无高房,但不知哪来的阴影将破庙笼罩,它似是被皎洁月色所遗忘。
  我转头四下搜寻,果然看见一辆车停在几米开外处,银色车身在月光下闪着清辉。上前查探,车还是那辆SUV,但开车的浩宇已经不知去向。

  我抖擞一下精神,疾步走入笼罩着破庙的那片黑暗中,几步跨上破庙台阶,毫不犹豫伸脚踢开庙门。
  庙内,一片喜庆的红,大红灯笼高挂,龙凤喜烛晃眼,宾客满座,喜乐奏得热闹。
  一对新人身着吉服相向而立,正要行拜天地最后一礼,夫妻交拜。

  符纸折成的箭被弹出,我使了八成功力。箭“咻~”得猛响了一声,钉在新郎’新娘’中间,箭尾轻颤几下后,箭头开始冒出一丝明火,继而火光大盛,瞬时烧尽,留下几缕青烟。
  但见青烟袅袅上升扭捏几下,顺势钻入身着长袍马褂头戴礼帽帽插官花等吉庆服饰的新郎的两只鼻孔里。只见新郎一顿,慢慢软塌在地,身上衣物渐渐化去,露出浩宇真容。
  他脸色惨白,两眼迷瞪,瞅我一眼,便翻眼晕去。
  ‘新娘’猛然转身向我,虽然隔着红盖头,我依然能感觉到两道怨恨目光凝盯在我脸上,几乎要把我的脸盯出两个洞来。
  我插腰蔑笑,“见过想嫁人的,没见过这么想嫁的,有你这么没脸没皮路上随便拉一个男人就来拜天地的么?身为女人我都为你害臊!”

  显然我的讥讽让此‘新娘’非常恼怒,我话音刚落,她便浑身颤动起来,抖得大红吉服叮当乱响,大概是衣服上镶嵌的金线玉珠等物撞在一起。见状我边小心戒备,右手边慢慢探向背部,摸到了桃木剑柄,轻轻抽出,斜握手中,只等她先发难。
  继而,我听见了她的声音,怨毒的字几乎是一个一个的从她嘴里挤出,“我苦侯了一百四十八年才有今日!你,坏我吉礼,我必不让你生离此地!”说完,她右手上翻,刷地扯下蒙在头上的金丝绣凤盖头。
  我终于看见了’新娘’尊容,一张雪白尖桃脸,两只汪水杏核眼,长眉斜飞入鬓。眉间聚煞,额角带青。奇异的姣好而狰狞。
  观此面像,我暗暗一惊,此煞果然是由活人直接化成。

  她红袖一甩,倏地攻到我面前,我忙回退一步,抽剑上迎。木剑与她水袖相撞之时,水袖如有生命般卷在剑身顺势而上,缠住我的右手。
  我只觉右半身一麻,桃木剑几乎脱手而出。一惊下,左脚急踢‘新娘’腰眼。她腰身微垂,躲了我这一踢,但也不得不放脱我的右手。
  我借机后跃,一退数米远。低头看了一下握剑右手,一条红印触目惊心,虎口发红,自内而痛。

  ‘新娘’尖声笑起来,“大名鼎鼎李氏天师,不过如此!”

  我承认我们交手第一招的确是她略占了一点点上风,但我不肯输嘴仗,立马尖刻反驳,“宁肯成魔不愿做人,地府不收你,轮回没你的份!今日我替天行道,打你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新娘’怒哼一声,再度上前攻击。我忙从怀中掏出符纸,飞快裹在剑身之上。一抬眼,水袖已经攻到眼前。我偏头躲开她第一下攻击,举剑架住第二下。符印法力发作,弹开长袖,带得’新娘’一个踉跄,连退几步方才站稳。

  我得意洋洋,“怎样,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雕虫小技!”‘新娘’咬牙切齿。
  我将剑一横,“好,那就让你多见识见识!”说话间,红影一闪,’新娘’一脚踢在我前胸。我低头看着这只鞋头绣着牡丹花的足有六寸长的‘金莲’心里大感安慰,口里装模作样痛呼一声,右脚暗暗点地,顺势飞出庙门外,啪得一下摔落在泥地上,又高呼了一声痛——屁股结实砸在地上,不痛是假的。
  ‘新娘’追着我飘出庙门外,离地三尺,悬在庙前台阶上。我忙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天上不知何时积起了厚重的乌云,把月光挡了个严实,四下一片漆黑,双目几乎不能视物。真是出师不利,好一个天不时我,地不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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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7:25 | 只看该作者
 我正在哀叹,突感疾风扑面,忙就地一滚,水袖贴着我的肌肤滑过,火辣辣的好不疼痛。我咒骂一句,舞着桃木剑连劈数下,希望能暂时逼开’新娘’。
  天上星辰全无,我无法计算布阵方位,红线线头拈在手心,也不知该钉在何处,情况颇为紧急。又一阵风声从侧面刮来,我一个侧翻,堪堪躲过。
  连躲几下,险象环生。
  好在月亮终于从云头露出半张脸,照亮大地。
  刚能视物,我便募然惊见一双脚擦着我的鼻尖悬在跟前,举头望去,便见’新娘’那张雪白脸带着诡谲笑从高空俯视着我。

  我伏地连滚三圈,再抬头看,她血红指尖正朝我双目戳来。说时迟那时快,在我眼皮感觉到两只凉如冰锥指尖之时,我抛下手中桃木剑,双拳相握结好独钴印,猛喝一声“退!”,一双食指指尖并拢点在那只正触及我眼皮的手的掌心正中央处。
  ‘新娘’发出一声凄厉叫唤,空中翻转跌撞,摔倒在地。
  我抹一把冷汗,顾不得隐隐作痛的眼皮,心说一声好险,看好方位,伸指将红线线头用桃木钉钉入身前地下。
  脑后风声再度作响,我暗骂一句“阴魂不散”,矮身躲避,接着脚踩方位,唰一声,弹出第二支桃木钉。
  就这样左右躲闪手忙脚乱一身大汗后,我好不容易将祖传的太和八卦阵勉强布好。但见桃木钉七倒八歪,困魔线松紧不一,现场一片凌乱。
  要让祖奶奶看见这个乱七八糟的阵,只怕会气活过来。

  接着我疾步奔到阵边,伸脚一勾,挑起刚才被我抛下的桃木剑,操住剑柄,斜插腰间。再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写着鬼差给我的那生辰八字的一道符,对折好用木钉穿住,朝阵心射去,口中吆喝,“刘大翠,还不速速就擒!”

  我这一声吆喝,实际上有点冒险,因为我不确认这个‘新娘’就是刘大翠。

  对太和八卦阵来说,若要发挥法力来困魔,除了布阵口诀和方位之外,还需要被困对象的姓名和生辰。否则法力将大打折扣,一般的小鬼也罢了,若是遇上魔力强悍的——比如眼前这位——阵法威力将会十分有限,这也是我为何苦苦寻求牡丹故事真相的缘由。

  燕子爹记载的故事里说,二翠死了,牡丹失踪了——而我又确定牡丹再入轮回了,那么眼前这个红衣’新娘’,是刘大翠的可能性最大。
  吆喝完后,我小心观察’新娘’。只见她募地停住,红影悬在空中好一阵,继而开始不停抖动,抖动,身影被月光投射在地上,乌黑黑一团。
  我低头,见太和八卦阵毫无异状,暗道声不好,忙伸手入怀再掏出一道写着生辰八字的符纸。好在事先有准备,多写了一道。
  捏在手里正要撕扯,突听’新娘’尖声凄叫,“我是刘牡丹!牡丹小姐!”边叫边朝我急速撞来,人还未到我身前三米远,红袖已经甩了过来,朝我脖子卷来。
  真是小瞧我伏魔大天师,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活活勒死?!

 刚逃得两步,脑后风声骤起,劲风直袭。我伏地回身,左手撑地,右手抽出后腰桃木剑横架,忙乱中遗失了原本捏在手中的备用生辰符。
  夜风暗卷,符纸轻轻飘在我身后七八步远。
  ‘新娘’似是知晓符纸威力,飘飘的身子就悬在符纸上方,却不敢伸手去碰。她先是低头看看符,继而抬头再看看我,然后嘴角露出一抹妖艳的狞笑,又似是嘲讽。
  我暗恼。

  “想困住我?哈哈!只怕没那么容易!”话到最后音转凄厉。

  我跺了一脚,咬牙挥剑攻过去,想把她逼离符纸上空。
  对方看来很明白我的意图,丝毫没有退意。她边挥舞水袖和我缠斗,身形边在符纸上方划起来。我留神看去,有章有法进退有度的,居然是某种不知名的阵法!

  奇了,魔怪也会伏魔阵!

  你来我往的又恶斗了十几个来回,夜色愈深,地表浅浅浮了层白雾。月光照耀下,白雾渐起渐涌,越来越浓厚,不久便漫到了我的脚踝处。

  我恍然大悟,妖雾就是这么催生出来的,原来她想用妖雾来困我。

  当下边小心应付攻击,边从怀中摸出火符,穿上桃木钉弹射东南西北四角。随着‘噗’声轻响连响四下,火符缓缓燃烧起来,发出微弱的光。
  符光照耀范围内,薄雾消散。

  但火符顶多维持半柱香时间,事不宜迟不能再拖。
  我灵机一动,急奔数米开外,站定后回头看去,‘新娘’果然没有紧跟过来。她死死守在原地,看来还是想寻机毁掉生辰符。
  跟着我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夹在指间扬了扬,装模作样得意笑道,“嘁!你以为我没有准备么?你以为我只有一张符么?”说完对折好订上桃木钉,朝太和八卦阵的阵心射去,悄悄收了劲道。
  桃木钉带着人形符纸漂飞在空中,速度慢了许多。
  我虚喝一声:“刘二翠,还不速速就擒!”

  那煞果然上了当,当即迎着桃木钉符飞来,身形快似一道红色闪电。长袖一卷,人未到,袖先至,居然真的让她在符纸触动阵心前截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来不及暗惊为何当年死去的是刘大翠而不是刘二翠,便迅速回扑。右手剑一挑,将生辰符挑起,旋即以剑载符,左手结日轮印,一声佛家狮吼,唤出刘二翠名讳,边将符送入阵心。

  ‘新娘’幡然醒悟,她厉叫一声,凌空转身再度朝我扑来。

  此时我与她相距不过三米,再躲已经来不及,只得避开致命部位。背心处受了一记狠击,顿时喉咙一甜,一口热血差点喷溅出去,被我咬牙忍住。
  还好准头不差,生辰符正落在太和八卦阵阵心,结阵红绳立时发出暗红光芒,继而光芒大盛,迅速将‘新娘’团团裹住,收在阵内。
  真是千钧一发,她的第二击几乎是擦着我的鼻尖而过……就我这小身子骨儿,第二下要是中了,只怕得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
  我暗舒了口气,伸袖擦了嘴角沁出的血迹。先上前将桃木剑拔起,紧紧攥在手中。

  不是我自夸,咱老李家这阵法果然是威猛无比,伏魔降妖好使得很,只要阵法布的对步步都到位,从未掉过链子!这不,刚才还活蹦乱跳耀武扬威的‘新娘’此时已经变得萎靡困顿,只是口中嘶嘶做声,眼神依旧恶毒。

  我皱眉不解,“你果然是刘二翠?”
  “我不是!”化身’新娘’的二翠恨声否认,接着歇斯底里大喊一声,“我是牡丹!牡丹小姐!”
  我嗤笑,“生就是当丫鬟的命,还想当小姐?我看你是疯了!”口中轻松调侃,我心里却暗自后怕,要是这煞不是刘二翠所化,不但我这番布置白费,恐怕还会费一大番力气收拾残局。
  刘二翠头微垂,横眼怒视着我,不肯再说话。

  我摸了摸下巴,斜眼瞅着我网中猎物,暗想该怎样处置她才好。召唤勾魂使者?非鬼,非魂,地府不接这样的单子……
  看来,只有直接把她形体打散了……
  她自甘堕落化身为妖,脱三界六道,遭遇这样的下场,也只不过是自取灭亡而已。

  我心中微有怜悯,叹说,“刘二翠,你既然选择化妖这条路,就该知道妖死后形灭神散,入不了轮回再无后世一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刘二翠怒道,“我只恨一百多年来经营毁于一旦!我只恨我多年心愿毁于你手!”
  “哟?你到底有什么心愿啊?”我真真实实的好奇起来,我毁了她的婚礼,难道这就是她的心愿?
  刘二翠接下来的语言和动作肯定了我的猜测,她回头朝庙眺了一眼,眼中恨意尽数褪去,竟然溢满柔情的悲叹,“我只恨,郎君,你我果然有缘无分……”

  我恍然,“原来你爱上了你家小姐的夫婿!难道你甘愿化妖也是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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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8:18 | 只看该作者
我对她动机的那一点不理解,此时也全然明白过来!
  爱情啊,都是因为爱情……

  浩宇的前世是程豪,这是我猜算出来的。他与霞因上一世缘分未尽,这一世便继续纠缠。不过,但看目前情况这一世两人的爱情也无法得个善终,十有八九还是得以遗憾收场。
  都怪我安逸生活过太久,以致感觉迟钝了许多,或者一开始我就被杯水预示误导,将注意力过度关注在霞的身上。正所谓关心则乱,我早该察觉庙中之人是冲浩宇来的!
  她先是捉了浩宇的二伯来当饵,想将浩宇诱进她的地盘……很遗憾,被我破坏了……
  随之她直接向霞下手,一来借机冒用牡丹身份妄图勾起旧情,二来对我进行误导,以为她的目标是霞,从而走入岔路……很遗憾,她成功了……
  接着她轻松放霞离开,想让我认为她认输放弃事情便从此告一段落……很遗憾,我的上当是装的……
  最后她看见我放心浩宇一人离村便以为大功告成于是急不可耐的拐了浩宇来当新郎……很遗憾,又被我破坏了……

  所以,她恨我,我理解。

  但是,二翠爱上了程豪,这一发现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它如一根绳索,将我收集到的各种信息串在一起,将真相呈送至眼前。

  牡丹小姐招婿回家,自己固然对程豪公子满怀爱慕,没料到贴身丫鬟也动了春心。悲剧的是,二翠是个敢作敢为胆大心黑的主,估计仗着牡丹的信任便暗中计划谋夺心上人。
  刘员外病死之说也存着几分可疑,我丝毫不怀疑二翠有给自家老爷下砒霜的胆儿。刘员外一死,单纯而不通世事的牡丹小姐便如羊入虎口。
  刘牡丹十有八九是落井淹死的,这也是为何转世后的霞五行属水的原因之一。我还记得霞第一次靠近庙晕厥后醒来说的那句话,她说她全身都浸在水里,没法呼吸,肺要炸了……
  暗害了自家小姐,霸占了姑爷之后,二翠为了掩人耳目又找来从出生就被送到外家寄养的胞姐刘大翠前来冒充自己。守孝的那三年间,估计是怕刘大翠说漏了嘴,于是又杀人灭口。

  这一番解释既简单又合情合理,但却还有一个薄弱环节:程豪……
  身为牡丹小姐夫婿的程豪,怎么会不知道张冠李戴老婆从小姐变成了丫鬟?
  假如他知道,又怎么能忍受下来?
  退一万步说,假如程豪接受了二翠的安排,安心和眼前这个冒牌小姐过日子,他又怎么能安然和手上染血的杀人凶手同床共枕?
  难道程豪的人品就差成这样?
  还是程豪懦弱如斯,宁肯浑浑噩噩混过余生也不敢挺身揭露真情为牡丹报仇?

  这些想法不过转念间,为求证我索性直接问,“你爱他或许不假,但是他爱你么?程豪堂堂一个贵族公子,虽然没落了,但他能愿意和你一个卑贱的丫鬟过日子?更何况,你手上还沾有他原配妻子之血?”
  刘二翠不再否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突然笑了,竟然露出愉快之态,“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告诉你吧,他爱我!他爱的是我!他自始至终都只爱我一人!”
  我用嗤笑表示不信。
  刘二翠不理睬我的反应,语速越来越快,“我和他,只缺一个婚礼而已,一个正式的婚礼!为了今天,我受了多少折磨,可是,可是……都坏在你手里!”
  我继续嗤笑表示不屑。
  “今日你抓了我、毁了我、灭了我,没关系,自有人为我报仇!”刘二翠转而恶毒诅咒了,但她话里有话,引起了我的警觉。

 我知道直接问她肯定得不到答案,于是采用激将法,“你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生死都在我一念间,你还嘴硬什么?谁能为你出头?谁敢为你报仇?”
  刘二翠轻轻笑了几声,“你放了我,让我回去和程公子拜完天地,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她比我想象的聪明,但是聪明过了头。
  我懒懒摸着手中木剑,“妖怪啊妖怪,你太小瞧我了,你忘记我姓什么了么?”

  我失去耐心,即便刘二翠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了……和妖谈条件,这种事情别说我了,就是我们李家这一千多来也没人做过。

  我低声开始念除魔咒,红绳随着咒语渐渐收紧,勒进她体内。
  刘二翠此时才发急,慌张起来,“我知道的事情和你有关!很关键!你不想知道么?”
  我停下,斜睨。
  “放了我,我就全部告诉你!”
  我收眼,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念咒。
  咒语念到一半,神光初现,我耳中已经听不到刘二翠的叫喊,待咒语最后一句念完。困魔绳收成一团,绳内妖魔碎成了千万片,散落在地,腾地一下真火燎烧,将魔体烧为灰烬。

  一时万籁俱寂。

  神经一松,只觉背心疼痛,身心俱疲。好在事情已经完结。
  突听卡啦啦数响传来,我循声看去,是庙前台阶坍塌了大半,支撑的柱子裂开数条缝隙,有深有浅,眼见整个庙摇摇欲坠。我忙朝破庙冲过去,好歹在庙塌陷之前将还陷在昏迷中的浩宇半拖半抱的救出。
  不过数十秒,失却了刘二翠妖力扶持的破庙转眼东倒西歪,成为废墟。

  我看看庙,转而看着浩宇,暗自琢磨,“你果然是个负心背义之人么?”
  在我这番灼灼盯视下,浩宇终于悠悠醒转。他先是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努力撑起上半身,偏头躲开我的视线,虚弱道,“嗳,木子,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尚未回答,他四下环顾,惊叫起来,“我这是在哪?啊?”
  我继续盯着他,明知故问,“你不记得了?”
  浩宇扶额呻吟,“头,真痛……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开车回城的么……”
  我起身开始收拾,桃木钉一颗颗拔起,放入包中,接着将红绳绕成团,边宽慰,“现在已经没事了……”停顿一下,我再道,“以后都没事了……”
  浩宇面露恍然之色,“你这是,作完法了?妖怪杀死了??”
  我点头。
  浩宇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四下里搜寻一阵,目光落在那片庙的废墟上,良久,才回神看向我,“喔……看样子你赢了……”

  他这不是废话么,我要是输了,他现在只怕已经当了妖夫了——就冲刘二翠那个痴情劲儿,肯定是会把浩宇渡成妖的!
  到时俩妖,妖夫妖妻,收拾起来只怕要费加倍的力气了……

  我止住我的胡思乱想,将线团放好,拍了拍胸口裤脚的灰尘,问,“你现在怎样?是想继续去城里?还是跟我回村?”
  浩宇立马回,“还是跟你回村吧,明儿一早我再走。”看来他果然受了惊,后怕还没消去。

  我道了声好,率先钻入汽车副驾驶座坐好。浩宇跟着我上了车,手放在方向盘上,又呆了一阵。我看了他一眼,他这才发动汽车,调转车头,朝村子驶去。
  车灯在黑暗中尤其耀眼,引来夜虫,逐光而飞。

  “浩宇,我问你件事。”我想问他,要是霞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会怎样,要是霞死了,他会怎样……话到嘴边突觉无味。
  “什么?”
  “没什么……”
  说话间,已回村落。

  我与浩宇道别,并无更多安慰,我想我还是对浩宇前世所为耿耿于怀。当晚我没有睡,只是坐在樟树底下发了很久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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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8:48 | 只看该作者
【后记】

  鸡鸣刚起,惊醒了老樟树,或者它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发出声响。我伸了长长一个懒腰,带动伤势,猛咳一阵,一口黑血吐在树边。
  老樟树惊了起来,“啊,你受伤了!”我抚胸调息不及回答,老樟树继续惊诧,“你怎么受了伤还在外头坐了一夜?!”
  它果然一直都在。
  我笑笑,“不要紧,这点小伤还受得起。”
  老樟树不再说话,似是在生气。奇怪了,我受我的伤,它气什么。我拍拍树杆,“我来与你道别,这里我已经住不下去了。”
  老樟树回,“我知道,你昨夜去收妖了,收完了就要换地方。”
  “嗯,是。”我说。
  老樟树迟疑了一下,“那……你还会回来么?”被人惦记的感觉还真不错,我正在感动,老樟树继续说,“要是不回来的话,能把你那屋子拆了么?那屋子,有点占我的地方……”
  我气笑不得,一拍树身,“屋子拆了干嘛?你反正要成人形的,到时有个地方住也好,旁人要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亲戚好了。”
  老樟树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当曙光在天边稍露笑颜的时候,炊烟开始升起,一缕一缕,袅袅消散在还略显青色的乡村的晨空。早起农作的人,三三俩俩的,抗着锄头经过我院门前。大约看见大清早的我顶着乌颜蓬发一副人鬼不分满脸肃穆的站在树下的情形过于诡异,大都投来疑惑的眼神,随后是猜测的唧语。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只听汽车由远及近的开来,没多久,浩宇便停在门口。他摇下车窗,讶道,“木子,你怎么在这?没睡么?”
  我摇摇头。
  浩宇面色明显沉郁一下,然后与我道别,他扭头看向前方,说,“我走了,再见吧……”
  “好。”我点了点头。
  车缓缓远去。
  目送浩宇的车消失在路端,我转身进房。浩宇心里有结,但他不肯和我明说,枉费我大半夜累成这样还不睡专门等着他。
  算了。
  累,真累……一沾枕便即睡去。

  祖奶奶的老藤椅在我眼前转悠着,转了两个圈,正要转第三个圈的时候,我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一只椅腿,“别转了,您不晕我还晕呐。”
  祖奶奶转脸朝向我,眉头微微皱着,严肃的说,“朱婆很不高兴!”
  “嗯……”我答,“可以理解,换了我我也不高兴。”
  “你,怎么这么胆大!人家好歹算是阎罗王手底下当差的,也是半个神仙,你怎么就敢给他下真言咒?”祖奶奶开始气结。
  我挑眉反驳,“那我还能怎么办啊,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他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去除魔啊……”
  “你还尽有理了!”老太太真的生气了,椅子一转,挣脱我的手,跑了。
  祖奶奶的反应有点超出我的预料,难道除魔不是头等大事的么,怎么她老人家一句不问就跑了?难道得罪了一个半鬼半神不鬼不神的家伙比除魔还重要?咱们李家的祖训写的不是除魔而是怎么和人或者和鬼和睦相处?
  我也怒了。
  哼!死老太婆,你不理我,我还懒得理你呢!等我也到了地府,咱们在列祖列宗面前评评,看谁占着理!
  睡觉!!

  一夜无梦,再睁眼又是黄昏。我是被肚皮饿醒的。
  起来,生火,烧水,煮面。捧着土磁面碗,看着面汤上漂着的星点油花,闻着唯一调味品——酱油——散发的苦涩味道,我很替自己悲愁。
  人生苦短,难道我一辈子都要和这清水煮面打交道?
  三两下扒完面条,将碗一扔,我做了个决定:尽早换个地方住,换个绝对不要买不到外卖的地方住!
  主意一定,我开始收拾东西。几本书,一把剑,其他的都可以不要。
  五分钟后,东西收拾完了,小小的破布包袱就放在桌上,沐着透窗射入的晚霞,破旧中倒也显出几分神采来。我拎起包袱,丢到床底,复又趴在床上。
  睡是睡不着了,但也不急着马上就走。我趴着,边调整内息,气息运转到背部几处大穴就是一滞,看样子,这伤得养个十天半月的。
  哎,还是得离开这里,没吃没喝的我怎么养伤?清水面的营养显然是不够的。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有人敲门,我刚要吆喝一声“谁啊?”门外来人已经开口了,是个男人的声音,“请问木小姐在么?”
  我有气无力回,“好像在。”
  来人继续,“我是中岳实业的,我们小姐吩咐我来接木小姐去城里。”
  我头微抬,看着门扇暗想,大概是浩宇见到了霞,把事情经过和她说了,霞担心我,所以就派人来接我了。我再想,霞的暑假也快完了,没多久就要回美国继续学业,或许该和她道个别吧。
  想完,我高声回,“木小姐向你们小姐问个好,不用接木小姐,她不去城里。”
  来人迟疑一下,“这个……”
  我不耐烦,“就这样了,你们小姐不会怪你的,你回去吧。”说完我把头埋在枕头里,继续运息。多少年没受过伤了……
  脚步渐渐远去,那人已经离开。

  我叹一口气,我果然还是不适应离别。

  如是过了两天,待内息运转恢复后,我从床底掏出包裹,拍了拍包裹上的灰,斜背在肩上,迈出门。经过老樟树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也没看它一眼,迎着晨光离开了这个我住了两年多的屋子。
  不需要说再见,因为很可能不会再见……

  天地间,事物悠悠,我的下一站在哪?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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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39:28 | 只看该作者
等你们觉得不错了。我再发第二个故事,没人看就懒得发了。
为了照顾大家的眼睛,我都在高级模式编辑发的
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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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5-19-2012 09:40:05 | 只看该作者
这个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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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40:5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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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5-19-2012 09:45:50 | 只看该作者
珈蓝荼蘼 发表于 5-19-2012 09:40
小说得嘛。超级好看。我看到第四个故事了。作者还没更新
索性分享到论坛来。

恐怖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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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楼主| 发表于 5-19-2012 09:50:06 | 只看该作者
珈蓝-魑魅魍魉 发表于 5-19-2012 09:45
恐怖的么~

不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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