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受伤的人 之四
无边落日，彩霞满天，西子湖畔，游人不闲。
虽支起画架，纸上却未曾描一笔。
那，会来么？
为何脑子里全是他的影子？
为何想的全是他？
虽知道对方姓名，却不知道对方来历。两个人，如此随性随意，以花为凭，以水为证。花会谢，水流不休，世界万物悄悄变换，时间难以永恒，旧情不在，归人未来。。。
满眼惆怅，柳丝恁长，尽惹相思，断然望。
他，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想她在宫里，万岁爷身边。
陛下问她：雨，朕到底该将你许配给哪家侯门才好呢？文官，怕是相对两对无趣；武官，更怕是合不了兴趣。
她答道：缘来则来，缘散则了，万事随缘，强求可笑。
也许你会想到，为什么她没有被万岁爷收入后宫？
当时雨在万岁爷面前泣血明志，征得万岁爷同意：她与宫中之缘只有七年，七年内，她将万岁爷宫中尽心尽力，待七年期限一满，她即可出宫逍遥半生。
宫中景色日日依旧，宫中的勾心斗角难休。
她，一介女画师，当天陛下身边的红人。
她，无野心无功利，倒也在宫中寻得一片净土。
碌碌无为，如行尸，如走兽，灵魂不知归为何处，如今.......
.......
第七节 受伤的人 之五
该结束苏杭之游吧？该放下一切，去别个地方散心了。
打点好一切，发现包包里确实缺了什么东西。
对了，西湖扇？
该死的，一想到西湖扇，就想到他。
他可不可以自动消失，不要老是在她脑海中晃来晃去？
其实有女子专用的小扇，可她偏偏选了一种稍大的，公子哥儿用的那种扇，不过，扇画是白的，她自己会画上心仪的图案。
图案？满塘荷香？
算了，再好的笔墨都无法画出记忆中的灿烂。
“结账，小二。”
“来了。”
“这么快就想走？”兀地，她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钳住。
她抬头，是他，轩。
“是的，该走了，我的时间有限。”她忍住泪，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你这个冷酷的女人！我不许你走！”
“你无权要求我这样做！”她甩开他的手。
他一把将她紧紧抱住，全然不顾来来往往而又诧异的行人。
“疯了，你！”她欲推开他，却不得力。
走！
他拉着她，朝店家的马厩跑。
一跃的功夫，她被抱上了那匹高头枣红马，随即，他也轻功飞了上来。
感受着他厚重的呼吸，有力的心跳，特有的气息，是如此近的距离。
枣红马腾起跳起，她惊了一下，幸被他牢牢揽住。
他，右手握住缰绳，左手紧紧护住她，那个弱小，而又倔强的她。
良久，她弱弱地说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没有话说，随着枣红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在她头上深情一吻。
那眼神仿佛在说：雨，什么也别问，跟着我就好。
穿过一片密林，是一顷草地，草地的边缘连接是如平如镜面的湖，一间小木屋就在蓝天白云之下，草地湖水之间。
木屋居然还有名字，双轩居。
第八节 受伤的人 之六
原来这家伙没有赴约，是忙这不正经的事了。
她暗自责怪他一阵，继而是喜上心头。
“喜欢不？”他转过头，迎上她出神的眼。
“啊…..什么？喜欢，谢谢。”她回过神来，被他的眼看得混身不自在起来。
话说，什么样的人物她没有见过？上到当今万岁，下到黎民百姓，从来只有她盯着人家看的份，哪曾这样，她被人看得抬不起头来。
“不许这样看着我！”她嗔道。
“不能看么？我偏要看，现在这里就我一人在，你叫也没有用哦。”他还真不是一般的耍赖哦。
那开始有些后悔了，不该来这鬼地方，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不想来，那是她能决定的么？
逃？这个主意不错也。
她准备撒开两腿就跑。
他已经把她如拎小鸡般拎在手里。
“让你逃！”他的眼神好可怕叻。
“我，，，你弄乱人家的衣服了。”她想挣脱他如钳一般的大手。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安静的呼吸，如此暧昧的空气。
她的粉脸，她的红唇，她的明眸，还有那双能画出巧夺天工图画的纤手，无一不吸引她。
意乱，情迷。
他将她揽入了怀中，低低地轻啄她的额，她的唇。
她两颊生霞，羞怯更加惹人怜。
罗纱轻解，美人在怀。
“轩，不要负我，今生，就只跟你一人。”
“恩，不负，至死不负。”
那，家里的那个夫人咋办？他的心里矛盾。
“雨，你愿意做妾吗？”
“轩，你有家室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若我将来…..”
“恩，你是指奉父母之命成亲？我，不会做妾，与其与她人分享你，我宁愿孤单一生！”
字字真真切切，说得轩心里如五雷轰过。
他们的缘份注定就只有这些？
心里想着这些，却更加搂紧了她，碎碎密密的吻吻落在她的额头，她的唇角。
“轩，虽我们已暗许终身，可，等我脱离樊笼，终须数年。你能等我吗？”
她温柔得像只小猫，字字如玑珠落在轩的心里。
“能等，那时我们要纵情四海，狂歌九川，做天下最幸福的恋人…….”
“恩……”她闭上眼，朝轩挪了挪。
夫人，家里那个憔悴无骨的夫人，想起来，他心里满是内疚，他们是这个时代悲哀的产物。
“轩，三年之后，我们还相聚在这里，我，等你娶我！”
她已经下定决心。
“恩，十年之后，也让我们一起来这里，回忆现在的时光。”
他在此处预留伏笔，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兑现她的三年之约，故再约了十年。
她没有发觉什么不妥，默许他的约定，继而闭上眼睛，感受着轩的寸寸温柔。
夕阳下，金色余辉将他们的影投在湖上，湖边的林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不忍打破这份宁静。
第九节 受伤的人 之七
“少…..少爷…..少夫人……..她…….”一个小厮模样的后生驾马前来，停住未稳，掉在地上，连滚带爬。
“说，少夫人她怎么了？”他一把把小厮拎起，顾不得旁边脸色大变的雨。
“小产………”
轩一听完，把小厮就地一扔，牵上那匹枣红高头大马，绝尘而去。
雨，从幸福的顶跌到了悲伤的底。
哭？她从来都不相信哭能解决问题。
收拾好行李，她提前结束了这段旅程。
也许，从没有想过要把心带出来，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它遗失。
回到皇宫，殿下身边，她失魂落魄，眼神游离。
“爱卿此次出宫，何以带回一身伤悲？”
“皇上，臣不会再想着出宫了，就尽心尽力地在皇宫呆着吧。”
没有更多言语，默默退下。
如果说死能摆脱一切悲伤的话，她或许会选择这条路。
如果说她仍舍不得死的话，那是因为她还想着他。
强把他从脑海中驱除，手里却无意间画中了他的模样，原来他早已刻入她的心中。
也罢，任相思袭人，惜相思无边。
第十节 三年之约 之一
三年了，当年的心中久久不平，终究一切化为泡影，世事淡定。
虽不曾遁入空门，她心中亦无杂念。每每除了作画，就是静思，阅经书。
正因为心的那份淡定，她画中的女子个个面容详和，无世俗的悲伤。
细细想来，一生画人无数，独无人画己，只记得那回被他看得真真切切，仔仔细细。
还是忘不了他，纵曾对他有千般恨，千般不舍。
三年之约，赴是不赴？
宁可天下人负我，谁怜卿卿一片心。
她，一介弱女子，只身再赴杭州。
圣上万分体谅她的心情，想想，离宫也只剩一年时光，心结未解，尘缘未了！
年年柳色还依旧，柳丝荫里寻故人。
还是那间湖边小店，过客来来往往，未曾有人留意到她，虽然她顾盼左右。
来到那间名为双轩居的小屋，惊叹自己从未忘记来这里的路，虽然当时自己的心情痛得不能用语来形容。
双轩居，小屋斑斑，失修风雨，摇摇欲坠。
他，许久未来过吧？他的夫人，还好吧？我到底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他生命中匆匆行走的过客。
他，到底还是不会来……..
他，也许不知道自己是从千里之外的京城赶来赴约，为了那一句空空的约定。
同是约定，三天换三年，他均未到场。
给了她希望又失望的男人，却让她无从恨起。要说恨，只能恨上天赐予他们的缘薄！
心中死了这份念，心中死了这个人。
她就是这样一个痴情挚子，明知他不会守约，却依然前往，哪怕结果仍是伤上加伤。
她就是这样一个执着女子，明知他家离此不远，却不肯低首询问。
也许心里就准备了这样一个结局，所以回到皇宫，她仍可以回维持一淡定。
虽然她尽力掩饰，但多年来的默契，殿下一眼就看出她的落寞。
他拔剑怒喝：朕要诛灭他九族！
她把他的剑拦下，软声道：殿下，他不值得您大动肝火，也不值得臣为他伤心。
他怒意过，说：雨，你看上哪家王公贵族，朕便将你许了去。
她说：殿下，雨，一生不嫁。雨情愿跟随皇上，承蒙皇上恩准。
他道：也罢，到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在宫中足足呆了七年，朕本不应将你继续留下。明年，我也得离开皇宫，找个清静之地，了却余生吧。你，就随朕一同前往吧。朕，也舍不得你的字画。
她晗首微屈，算是谢恩。
他再道：虽，你是和朕一同前往，但毕竟你已过七年之期，也算是自由之身，所以，你仍可随时离开朕，朕不忍你这如诗年华流逝。
她再谢恩，千言万语竟一字能道出，堵在喉咙，泪已湿透双眼。
第十一节 三年之约 之二
他，到底还是来迟了。
他，到底不应该出来的。
守丧三年未满，虽不为父母，但共枕之缘如世人所说乃前世修来。他一直内疚，夫人是为他而死，起先，并不知其有孕，再到其小产，血崩，虚弱，每况愈下，如花美眷到头只剩一堆枯骨，似油灯熬到了尽头。
坐在她床边，抚摸着她的冰凉素手，她的惨白小脸，愧自己从未对她上心，致使她的青春过早凋谢。
虽无蜜语甜言，但当初三媒六证将她娶进轩府，在高堂见证下的承诺，自己背离得很远。
她太善良，善良到怕打扰到他的兴致而不告诉自己怀孕的消息；
她太善良，善良到了自己小产，下人看不过才跑去告诉他！
她前世欠他的么？这辈子要这样无怨无悔来还？
多少个日夜，她独坐灯下，被冷人凉；现在，换成他，空对一尊遗像！
那年冬天，彻骨的寒冻，她歪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手，说：轩，今生嫁你，不悔……
而后，微笑去也……..
他泪如雨下，却再换不回她的细微呼吸，她的柔骨如风。
一夜他竟如苍老了十年。
三年守丧，他自己的约定。
把自己关在那扇门里，不理世事，不理那渐渐没落的轩府。
双亲逝世，他的悲伤更添一层，越发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到底他还是放不下那极致女子，赴约而来，却见景色依旧，浅草有些许踏过的痕迹，不知是路人，还是归人？
守丧届满，他变卖家业，换得金钱，只求无伤。
第十二节 无伤之约 之一
且说无伤山庄由那样一个稚子掌柜，他全无信心，不过，在无伤山庄过得相当贴心，诗词酒画，无一不即刻备来。
少了些许莺歌燕舞，多了分恬淡与坦然。
倒是碧玉，那无伤山庄的掌柜，仗着自己年纪尚小，每每缠得他难以脱身。也幸得她粘和，不然，偌大一个无伤山庄倒是少了不少乐趣。
山庄也住了些女客，男客也有，大家都不常见，偶尔聚聚聊天赋诗打趣，如红楼雪天赏梅那般逸致，倒也有几份乐趣。
其实也有女客对他有意，只是他心中住着一人，守着那个七年之约。
他不能再失去她！哪怕是使出“落叶斩”！
落叶斩，斩落叶，
一地相思，
心如灰死，
愿以此身，
换君为情不悔！
落叶斩的利害之处在于，伤自己而不伤他人，痴男怨女，经落叶一斩，伤者无情无心，如石人，对方则心痛欲死，饮恨老去。
而今，他对她，不会祭出落叶斩吧？
第十二节 无伤之约 之二
七年，又是一个七年！
算算，他们的相识，都已十年了！虽然，他们的见面只在十年前。
对镜端坐，头上又添华发少许，当年的明媚画师不再，零落为孤妇。
而他呢？
不知道。也许见了才知道。
如果此次不见，那他们今生将永无机会再见。
无论结果抑或又是相见无期，她只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轩，我还是来了。
多少年了，心中仍有不舍。
双轩居旁的草地，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被夕阳拉到湖里。
树林沙沙，一切仿佛昨天。
只是，老去朱颜，白发新添，那双曾经温柔的手，还能再为她牵？
“雨，你终于来了……”早两天，他就在这里守候，他不想再次与她擦肩。
“轩，我来了，看到你，我很满足。”她平静得如身边湖水，一身白衣飘飘，她仍未变，她的固执，她的高傲。
但，此刻，她的心里，看到苍老很多的轩，她又如何能波澜不惊？
他走近去，试图再次揽住她的纤腰。
“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走罢….”她推开他，力道不大，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雨，难道你已嫁作他人妇？”他有些不敢相信。
“我的情，我的恨，已在十年前随这湖水走完，且，永远不会回来。”她闭上眼，仰面向天。
“雨，我们一直在等待对方，不是么？”
“不是，我在等这个约定，之后，我会安然而去。从此，与君陌路”
“雨，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赴三年之约？”
“无所谓怪与不怪，都已经过去，往事休提。”
第十三节 斩落叶 （完结）
“雨，你知道落叶斩么？”
“知道。”她能来，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早在皇宫，就听说圣上特批一个无伤山庄，此无伤山庄与皇宫有莫大的牵扯，无伤山庄有皇宫为靠山，因此也就风平浪静，安然于盛世。
再说这落叶斩，无伤山庄的无上刀法。传说祭出落叶斩，那当真是情入心髓，为改情不悔，使人无心无情，状如石人。
也是，古往今来多少人，谁能逃得开“情”字？
她的决然，让他面临着抉择。
她必然离他而去，如果他不用落叶斩。但他又如何舍得她心痛欲死，饮恨终生？
唉，要这落叶斩有何用？不用直接斩了自己来得更加利索。
走吧，即使自己要结束这生命，也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无助与懦弱。
雨，我从来不曾负你……
望着她渐远的身影，他默念道。
雨，来世，我定不负你！
哧，哐啷，他手上的刀已落地，随之是他轰然倒地，血溅草泥，渐流至水里。
他，面含笑。
视线的尽头，雨回首一望，没有望到那个理所当然在的高大身影。
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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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10-2010 09: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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