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章
萧 玲
一个月悄然过去了。
胡国华每周的上课中规中矩,课堂的教学环节如同麻木的机器运转一般,让人毫无期待。巡堂改画时,也只是嘴上净说着一些“你的造型塑造能力还要加强”、“画面的空间纵深感再拉大一些”、“衬布可以虚化、弱化处理”等的高深词句,让一群刚上初一的学生不得其解。有些天心情好了,他也只是对少数学生的画匆忙改上几笔,整个过程很少与学生交流。课堂末端的总评,他的声音好几次小得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学生的听课状态毫无顾及。课室里有的学生还能勉强安静坐着,一脸认真地“神游”;有的已是明目张胆地拿出手机“网上冲浪”;更有甚者,三五知己相聚畅怀“谈心”,气氛一片热闹。他呢?则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可与对待学生冷漠的态度相比,胡国华对萧玲却是逐渐热情起来。
“萧老师,我细心观察了你几周,发现你教学的能力进步很快,等一下速写的点评你可以尝试为学生说说。”
“萧老师,我留意到你帮学生改画时,色彩感受能力挺好的,下次课你可尝试摆些静物,多方面提升能力嘛。”
“萧老师,等一下我有任务需出去一趟,上次课的课堂作业麻烦你先帮我批改一下。”
“萧老师,课堂总评时,若我讲完了示意你补充,你一定要尽量谈谈,增加一个锻炼胆量的机会!”
越来越多的机会“被涌现”,萧玲的心中略泛起几分不解与不快。不过几分钟后,她便打消了自己这个情绪。老师是相信你萧玲才给你展现才华、锻炼能力的舞台,这么好的老师多么难得。你怎么能消极不争气呢?萧玲拍了拍自己脑门儿一下,又工作去了。
她的付出在孩子们的画面上逐渐得到了反映:构图布局意识增强了,横七竖八地把静物“塞”进画面者少了;比例分析能力提高了,画葡萄比苹果还大的笑话少了;画面呈现的完整性改善了,一张速写纸只画一小个头的情况少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令人欣慰的。最令人欣慰的是看到孩子们抓起画笔时的灿烂笑容,眼神透露对绘画艺术的热爱、自信与从容。一个半小时的上下班时间有什么关系?六十元四小时的薪酬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多些付出又有什么关系?孩子们成长的一个个坚定脚印、一幅幅进步的小小画作,都会给萧玲灌注更大的力量与希望。
“萧老师,最近你们班的作业我巡堂时都大致看了一遍。真的,学生进步很大。”梁主任课间走了进来。他拍了拍萧玲的肩膀说道:“你去把学生的优秀作业都集中起来,整理一下,我们本期橱窗就展示你们班学生的风采。”
“行,知道了,谢谢主任。“萧玲微笑着点了点头。
主任走后,她便一张张地挑选优秀作业。此时,消失了近两小时的胡国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一手翻看着手机,一手翻了翻学生的作业,温和地说道:“你的出色表现我常常跟主任提起,主任说下学年再观察看看,或许就可以升你为主教了。那么至于学生习作的处理是这样的:以后画得好的作业你可以多留着,把他们整理在一起,这样方便我们给梁主任作汇报嘛,成绩显著的还可以布展。画得一般的就改个分,把它发回给学生。主任看到你的教学能力这么突出,一定会给他留下良好印象。”
萧玲捧着那叠优秀作业,站了起来。曾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这些作业被什么东西玷污了一下,少了几分纯洁。
胡国华
中午从少年宫走出来,胡国华接到了妻子打来的电话。
“大胡子,吃饭了没呀?”电话那头娇声细语的,一脸甜蜜。
“还没呢,刚下课。”
“都十二点多啦,,还没吃午饭,要把握好上课的时间喔。今天教课累了吧?”对方心生怜爱,可嘴上却略带埋怨。
“今天下课后有些事就晚了些。累?怎么会累?我都不用做什么,轻轻松松多快活。”他健步走到不远处的一家“皇后饼屋”,直奔自己最爱的提拉米苏,夹了起来。
“不用做啥?轻松快活?”对方满腹不明,一字一顿地吐出八个字。
胡国华吸了一口新鲜即榨的有机黑豆奶,娓娓道来:“是呀,这段时间少年宫给我配了一个新助教,干活可带劲儿了。我很多教书活儿都扔给了她,省心不费事。我还常常和她说‘作为一个新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锻炼你的能力’。小妹子听了倍受鼓舞。现在几乎上课的所有环节她都能兼顾了。我一下子多了很多休闲时间,刚开始还不适应,去别的班到处溜达。最近这时间就用上了——与老刘聊开画室的事……”
对,胡国华很想很想办画室。
他想这事儿想得都快疯了。自从上次同学聚会,经营画室不到两年的穷小子彭顺开着一辆“广州本田”到场后,他就能近距离地嗅到画室这块肥肉所散发的诱人甘香。虽然他一直深谙:做画室很累人,做画室是对人体力与意志力的严酷考验。可现在,他寻觅到一条新捷径:投资画室。不用四处奔波劳碌,为画室的前期筹备费尽心思;不用奋斗在教学一线,不厌其烦地一张张示范水果静物的分步画法;不用为每日的教学工作熬夜至凌晨三点,内心却还担忧工作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完成。需要的,仅是动用一下自己广袤的人际关系网,联系到部分高校的美术老师。在“回扣”达成共识时,一批一批的学生就会自自觉觉地往画室来了。
说到美术老师,我都认识哪些?他冷静地想了一下:李秀梅?她的电话好像弄丢了吧;黄威?不是听说转行做美食了嘛。林萧?得了吧,那小子,也不是一靠谱之人。还有谁呢?
噢,梁主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胡国华兴奋地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次临近下课之时,胡国华溜了出来。这一回,他不是偷懒闲逛,不是趁机“思索”画室,而是提起那一袋藏在衣帽间门后的“万宝路”香烟、“五粮液”酒与两盒高级国画颜料,叩响了梁主任办公室的大门。
“梁主任,正在作画吧,打扰您啦。”
“小胡是您呀,坐坐,什么事呢?”梁主任停下了手中的画笔,转身移步至功夫茶座旁,用刚烧开的沸水沏了一壶顶级碧螺春。瞬时,清香四溢的茶香充盈了整个房间,紧张的神经一下子舒缓起来。
“主任,在您的教导、照顾下,我的教学工作开展得很顺利。”他一脸诚恳地看着主任。“谢谢你对我的肯定。近来买了些东西,当作是自己的一点点心意。您收下吧!”说罢,他把礼品包递至主任眼前。
主任瞥了一眼,喜笑颜开了。“你说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呢?”他没把礼物移开,而是环抱于身前。那两盒高级国画颜料的牌子可是现在市场上鲜见的,几乎停产的驰名颜料生产商“松雪斋”。一盒颜料的费用可至上千元。这么稀罕的货品也让他找到,想必其还是做了“一番功课”。胡国华呀,胡国华,以前你这个棘手的烂摊子,老让我伤透了脑筋,现在总算有人解决了。对于你,我也没什么埋怨顾虑了。说吧,都有些什么事。他心里嘀咕着,不自觉间又把礼物抱紧了些。
“没啥,就是感谢您的关爱照顾。”顿了顿,胡国华移了移身子,环视了一下四周,低声说道:“其实有件事想请主任您帮帮忙。”迎着主任的满脸疑惑,他徐徐揭开了雾里最后的幔纱。“现在我与几个朋友合资在大钟路办了个画室。现在正值招生阶段。为了这事最近的我还几天失眠。后来想到主任您在中学教高中生美术课,就想能不能请您出面帮忙,介绍些学生到我们画室来……”
办公室里欢快地聊着。交谈双方仿佛因那条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利益链而靠近了彼此。和颜悦色、激情碰杯的背后,昭示着高昂学费伸向艺海中万千学子的那鲜为人知的黑幕。
……
叮铃铃,一个小铃铛从虚掩着的门缝间溜了进来。胡国华不经意间瞥了一眼,那不是挂在萧玲手机上的铃铛吗?
王红军
是的,那就是挂在萧玲手机上的铃铛。
她是无意中听到他们的秘密对话。临近下课总评之际,胡国华却狡猾地玩起了失踪。她只好硬着头皮,把所有的活儿往自己身上揽。宣告下课后,她走进衣帽间,准备拿回自己的拎包。此时,耳边依稀传来愉快的窃窃交谈之声。她环顾四周,发现声音是从储物柜旁那虚掩着的门缝间传出的。驻足细听,那不是胡国华的声音?“其实有件事想请主任您帮帮忙……”听着听着,一股无名之火从她胸口燃起。这就是梁主任口中所谓的“资深教师”吗?这就是拥有高尚师德、优秀爱生的好老师吗?这就是本着自己的的良德、良知、良心,奋斗在教育一线的园丁吗?
屁,都是屁话。
忽然,萧玲听到了手机震动声,她迅速悄悄地想拿出手机。怎知包包里的手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卡住,进退不得。她有点急了,猛地一用力,原来被拉链卡着的手机挂件小铃铛霎时断了线。“叮铃铃”屁颠屁颠地溜进了办公室的门缝里边……
当时的她,犹如受惊的小鹿,快步地离开了衣帽间,朝楼下奔去。大楼门口悬挂的红色横幅上,“高校课堂、快乐美术、健康成长“几个大字格外刺眼。身边的食品,添加了三聚氰胺;身边的用品,添加了塑化剂;身边的老师,添加了欲望膨化剂,还有多少事物,能给与我们信赖?
她不敢想下去。蓦然记起刚按停的未接来电,她拿出了手机一看:
“王红军”。
王红军,姓王,名红军,萧玲的男朋友。多么滑稽的名字呀!初次与他邂逅于学校的“网页进阶选修课”,听着他大方地自我介绍,一脸认真地吐出“王红军”三个字时,萧玲差点笑翻了腰。“你爸妈是老革命呀?”她多次笑话他。
露出一口整齐洁净的白牙,他开怀笑笑:“他们大概是希望我有红军长征的艰苦奋斗精神吧。”
艰苦奋斗?这个词仿佛离我们很近,又仿佛离我们很远。
或许是因为来自农村家庭的缘故,他身上有着同龄人鲜见的成熟、懂事。身边的同学,在每月刚领零用钱时,到商场上动则千元地购置名牌运动鞋,直呼要做真正的“月光族”;在KTV房通宵达旦地为自己欢歌,第二天熟睡不起,照常旷课;下课后直奔宿舍立马开电脑,织围脖、看电影、打游戏,不亦乐乎;在交作业的当晚通宵熬夜赶工,大吼着给自己贴上“伤不起”的悲情标签。这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时代。
但他呢,一概与此无关。
一度地,他也想放纵自己,吃喝玩乐。但宿舍墙壁上的二字,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使命”。
他需要学好知识本领,自我增值,决定了他下课后前往图书馆的方向;
他需要更多的钱养活身处美院的自己,决定了他下课后接单“开小灶”的紧凑生活;
他需要更大的胆识靠近、实现他人生的梦想:拥有自己的教育品牌,决定了他深夜时分还忙于与校外的人联系,筹备开画室。
对,他也很想很想办画室。
但相比起胡国华,他可以算是零起点了。
广阔的人际关系?零。
丰厚的投资资金?零。
良好的画室选址?零。
“你啥东西都缺,你有的是什么啊?”不止一次,听着他的宏图大计,萧玲摇头不解。
“我有的,是想办好教育的心。”
她无语了,呆呆地看着他。这个坚信“疾风知劲草”的男子,到底是由什么东西组装构建的身躯,才能有能力抵御艰难环境给与他的千锤百炼。
他很羡慕她在少年宫授课,总是鼓励她要用心教课,备好经验。她没有把在少年宫工作遇到的事告诉他听。因为她不想玷污这颗纯粹得动人的心。
大一下学期,他的画室75人。
大二下学期,他的画室55人。
大三上学期,萧玲听到了困惑迷茫的声音:60人。但是须知这年的画室经营,他做了很大的前期投入。整个画室实行食、宿、教学一体化管理。为了扩大规模,他招聘了不少人手。自己在招生阶段期间,几乎每天穿梭于广州附近的兄弟城市:中山、珠海、深圳、揭阳、韶关。因为回扣“竞争力”一般,不少已经答应来他们画室的美术学校在口头承诺后又屡屡食言。尽管没有令人能振奋的学生人数,但是只要来到他们画室的学生,他都一个一个基础点落实攻关,不合格的留下至晚上十二点,认真地完成自己招生宣传单上的任务,认真地践行自己理想中的使命。
萧 玲
时光飞度,朝夕之间,两年已逝。
送走了第一届学生,又迎来了第二年。胡国华的表现,日益恶劣。四个小时的上课时间,通常是前半小时与后半小时的出现机会,中途鲜见人影。讲解、巡堂、点评、批改,成堆的事物,把她几乎压得喘不过气。看着小山似的作业,她想想还是先改完,好给学生家长看看孩子们最近绘画的学习状态。
刚坐下不久,梁主任拿着上回橱窗展的优秀作业进来了。“这是上次的布展作业。唉,萧老师,你多多巡堂给孩子们改画吧,做事情还是要勤快一些,不要偷懒啊。” 萧玲哭笑不得。自己站了大半天刚坐下。站时无人看,坐时有人言。不容易啊,谁都不容易。
胡国华见主任进来了,就像模像样地跟着进来转了一圈。他说想认真地看看学生的优秀作业,就把主任刚卸下的一叠作业拿走了。
又好几周过去了。情况如初。她静静地想了一想:一个人,一双手,再怎么勤奋付出,也敌不过四只手所能干的活呀。再说了,孩子们分在我们班才知道遇上这么一个老师,对他们而言也是十分不公平的。
于是一次课后,她专门在过道里等了等梁主任,准备与他沟通沟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了,他在我们宫已做了10年,现在有什么理由叫一个工龄这么长的人走呢。你刚来不久,就当给自己一个难得的平台,多锻炼锻炼。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
她的本意是通过主任与主教沟通,让其改善教学态度以使现状得以改变。但他却咬定“你叫我让他走”;她的本意是想主、助教二人合力、奋力带好一个班级,但他却曲解为她一心想排挤他人,自己升职。
那一刻,萧玲觉得有点可悲,她不是替自己感到可悲,是替那些曾被他教育过的孩子们感到可悲。
大三上学期期中,学校安排了省外实习的学习任务。请假5周后,萧玲又回到了少年宫。
“等一下全体老师于课间休息的时候到我的办公室开会。”临近课间休息时,梁主任特地进来说道。
又准备给高级老师唱唱赞歌咯!
十点准时,大家坐定。梁主任就最近一个月来的教学作了总结。例行规矩地,他肯定了某某高级教师、某某高级教师的良好教学方法及其取得的显著教育成果。接着,他重点提醒各位老师要抓好学生的复注工作(老生为下学期注册或新生插班注册)。稍后,他谈到了最新一期的橱窗展示。
“最近这个月,我们新布置了初一年级的整体教学效果展。在这里由于时间关系,优秀的班级我就不一一表扬了。但是有几个表现稍弱的班级,我要提一下。初一(1)班。”梁主任顿了顿,目光搜索着在场的老师。在胡国华身上,他飞快地掠过。环视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自己身旁的萧玲身上。
“萧老师,教学需要用心,现在整个年级你们班的状态是最不理想的。我看前几个月也不是这样,最近是不是松懈了一些?要抓紧制定好每节课的教学目标了。”此时的萧玲,满肚子委屈:这个教学成果展刚好碰上自己的实习时间。实习外出,自己一走,课堂的教学就可以说是无人管理、落实。其他班级的学生在每周稳步提高,我们班级学生的水平却在逐步下降。这一进一退,落下的差别就更明显了。出现问题时,对主教只字不提,却把全部责任都落到助教的纤纤肩膀上去。怎一个“公平”二字了得!
“总体而言,老师们的辛勤劳动都取得了丰硕成果。”最后,梁主任作习惯性“结案陈词”。“就像之前我曾对萧老师说:‘在这里做老师,心里不要总想着个人的发展空间有多大,不要总想着自己的工作前途,而是要凭着自己的良心,良知,把自己的真才实学教给学生。’”
没有料到!完全没有料到!萧玲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话题一转,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上。此时,几十双眼同时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火辣辣的,一双无形之手就这样把她推进追名逐利的深渊之中。
走出办公室,隔壁班的助教小宋关心地凑了上来,问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萧玲笑了笑,没说什么。她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正隐隐地作痛。
“老师,请问你是教初一(1)班的吗?”萧玲抬头,迎面走来一位身材矮小、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是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是来给孙女交学费的。”老人打开提着的麻布袋,一手略微颤抖地从里面拿出一个泛黄的大信封。她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倾斜,里头倒出多张50元、20元不等的纸币。
“咱家孙女黄娜娜从小很喜爱画画。可是她爸最近没工作了,只能靠她妈妈一人做钟点工的薪酬支撑着全家。家里看她最近的学习状态不太好,也打算让她放弃了,哎。”老人家深吸了一口气,叹了一声。“但是你们这里的老师真的很尽责,很好。她妈说你们胡老师打了几次电话给她,说娜娜学习勤奋,有学习艺术的天赋,劝我们不要放弃。这真使咱家陷入两难。既然孙女自己想学,这多么难得啊,我就把自己的养老金偷偷拿出来,圆她一个梦吧。”说罢,老人家把钱交到萧玲的手中。这是多么沉甸甸的一袋金钱。老一辈的省吃俭用,成全年轻一代的艺术梦想。捧着这些熔铸了爱与心血的金钱,一个人民教师有什么理由悔对良心、无心教学?
“老师,请多关注我们娜娜吧,她这孩子可能脑袋儿有点笨,但真的挺爱画画的。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教课。”老人家留下深情寄语就缓慢离开了。
胡老师打电话?的确,每个学期的复注情况,都是胡国华最关心的大事。那是直接与少年宫的生死存亡、直接与自己的“政绩”挂钩的,他能少操心?黄娜娜这个孩子,上课经常说话,一趁老师不注意就看小说,无心作画。萧玲有好几次都教育过她,问她到底还想不想学画画。每次她都直言直语:我不想学了,这个没意思。但胡老师还几次打电话给她家长?这人真现实得很!斜眼看看教师办公室,胡国华独身一人正舒服地挨在椅子靠背上,在专心致志地打手机游戏。为什么主任强调了多次的“老师们要照看好自己的班级,没有特殊任务尽量不要离开教室”的忠言,在其他班级的老师身上渐渐奏效时,他仍是一直地坚持充耳不闻,我行我素?就是因为那长达10年的工龄吗?
萧玲的心凉冰冰的,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刚才的隐隐作痛已是淡淡远去。现在的她,仿佛觉得躯体内鲜活的炽热肉体刹那间灰飞烟灭,能做的只是拖着一幅疲惫的外壳,带着一颗冰凉的心,重新强颜欢笑,游进初一(1)班。
中午放学时,太阳火辣辣的,灼得人双眼刺痛。
她从教学楼走下来,看到少年宫的小广场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家长。虽说有的地方有大树遮荫,但是烈日当空,很多的家长还是帽子、毛巾、雨伞、太阳镜、小风扇,样样出动。他们这么辛苦为哪般?不都是为了自己子女能在所谓权威的少年宫,能在所谓权威的教育机构谋求一个学习机会吗?但真让你们孩子进去了,又尽能实现你们心中的期盼?转念之间,她想到了红军,想到了红军四处“寻觅”过来求艺的孩子。这么一比较,或许,那些孩子才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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